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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密会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为了这个承诺,性格桀骜的叶二娘,此生除了段延庆段老大,还是第一次如此听他人的话。

    她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那个,被黑衣大恶人从自己怀里抢走再无消息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来,她从未有一夜睡过好觉,更从未有过一刻不惦念那个小小的,弱弱的,乖乖的小孩子。担心他会冷,忧心他会饿,会不会被旁人欺负,甚至她都生过这孩子是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的念头。

    但越是想,她便越担忧,性子也变得乖戾暴躁起来,每日里非要杀一个不认得的,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子才能勉强度日。

    叶二娘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知道自己该死,只是她此生唯有一个念头,就是临死前若是能再看自己孩子一眼,哪怕只是一眼,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能生活的很好,便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一切的罪孽都让她一力承担,即便是立时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是好的。

    如今眼看着这个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却怯了。

    她不敢回答徐阳的问话,生怕那又是一次即将破灭的美梦,又怕徐阳说找不到她儿子,更怕他说她儿子已经死了。

    她颤抖着身子,张大了嘴,居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发出“嘶嘶”的舌音。

    徐阳见她如此激动,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摆手道:“你孩子我已找到,不过我未曾同他明说。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很是尴尬,除非……,你找他父亲出来,否则很难相认。”

    “为何?”叶二娘疑惑道。

    她确实是江湖上的大恶人,但仅仅见一面,只怕也无妨吧?

    徐阳坦然道:“那孩子如今是少林门徒,若不是经由他父亲的安排,只怕不易相见?”

    叶二娘面色骤变,言语中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是如何知道他父亲是谁的?”

    这个秘密,叶二娘足足保守了二十多年,从未透露给半个人听过,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先前他只说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个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叶二娘心中还有一线希望,指望着对方只是猜测到那男人的身份极高,却不清楚真实身份。

    但他这次,虽未直言,但已经很明显直指那人便是少林高僧,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人,你是……你是鬼!”她发疯般大声痛骂,要知道即便是被家人唾弃,被村里人鄙夷的那些日子,她也从未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因为叶二娘知道,这事若是被人知晓,会对那个男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苍天可鉴,她是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做半点对那个男人不利的事啊。

    徐阳皱眉道:“你莫要搞错了状况,若是你不愿相认儿子,我便远远领你看一眼便是。但你最终还不是要确定一下不是?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了,除非你求你段老大和岳老三,两人去挡住十数名少林玄字辈高僧,或者还有些希望。”

    叶二娘愣住了,若是徐阳到时候随手一指,她到底信是不信?

    午夜梦回,她会不会因此而后悔终生?

    谁都不知道,但叶二娘不敢冒险。

    “你真的……真的知道他是谁?”生怕有诈,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才肯放心。

    徐阳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叶二娘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即使她不肯承认,也不得不对于徐阳的消息来源表示佩服。

    “好吧,你……你先让我看一眼我那孩儿。”叶二娘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放心,我并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只是想帮着你抓出当年害你的那个大恶人罢了。”徐阳淡然道,他并不指望要依靠叶二娘的事去要挟玄慈方丈,当然,前提是玄慈足够识相。

    第二日清晨,当虚竹早早起身,一个人前去泉水边挑水时,他根本便没有意识到,多年来他一直日思夜想的母亲,便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这……这便是我的儿子?”激动之余,叶二娘的话语中多少带着些怀疑。

    她本就貌美,玄慈当年能勾引到她,自然也是相貌堂堂的。

    即便是二十多年后,年过五旬的玄慈方丈,早已褪去了年轻时英俊的容貌,却依然一副成熟男子的样貌,俨然一位大叔级男神。

    但他们两人的结晶,却为何如此丑陋?

    不过细想来,若是徐阳故意骗她,自然会选一个长得好看些秀气些的青年,更不会选少林派的弟子。

    这样反而验证了这孩子确实很可能是自己当年丢失的娃。

    想到这里,泪水潺潺流下,其中的情绪固然有伤心、悲痛、对于逝去年月的怀恋,但更多的则是激动。

    她虽然日夜思念自己的孩子,但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重见他一面。

    她不自主地往前走去,却被徐阳伸手拦住。

    “此刻你不能见他。”徐阳肃然道:“我答应你的,都已做到,现在该你做些事情了。”

    …………

    玄慈方丈一个人,跟着薛慕华走在山谷内的小径上。

    不知为何,那位无崖子前辈居然要面见自己,想来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吧。

    然而方向越走越偏,玄慈开始发觉有些不对了。

    “薛世兄,不知这是要领我去哪里?”

    薛慕华头也不回:“马上便到了,师祖行事谨慎,还请方丈见谅些许。”

    客随主便,玄慈便是有所怀疑,倒也不怕薛慕华来害他。

    又行了片刻,来到一处小树林,薛慕华指了指树林内:“师祖便在其中等你,我便先告退了。”说罢亦步亦趋,缓缓退去。

    玄慈看了一眼,这树林不大,即便是有什么埋伏,也挡不住武功高绝如玄慈之类的高手。

    他便不疑有他,径自走了进去。

    但走了十余步,玄慈环顾左右,并未能看到无崖子的身影,正狐疑间,忽然面前缓缓走来一位女子。

    玄慈恪守戒律,略略行了个礼,退到一旁让开道路,并未多看那女子一眼。

    “哲郎,你……你竟不记得我了?”语音略带颤抖,那女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玄慈听到,不由得全身一震。他俗名中带一个哲字,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而这句哲郎的称呼,更是专属一人。

    这才抬起头,仔细望向面前女子。

    只见此女子四十不到的样子,满面的风霜之色遮掩不住她天生丽质,即便是脸上有几处不太深的爪痕严重破坏了这原本极为清秀的面容,但依旧可以看出来,她年轻时必定是个极为美貌的妇人。

    时光可以洗去许多东西,但两个人若是极为熟捻,即便是时光的洗刷,也无法让一个人彻底蜕变。

    越看越是眼熟,即便以玄慈方丈如此老到的经验,依旧难以掩饰心中的惊疑:“二娘?你是二娘?”

    叶二娘双目早已垂下两行热泪,却并没有更亲近的行动,两人只是隔着数步,相互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哲郎,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好?如何好得下来?

    就是眼前这女子,二十年前不声不响,带着二人唯一的儿子不知所踪。

    即便是以玄慈的身份,也完全无法再查到她究竟去了哪里。

    自然,玄慈也不好大张旗鼓,只是私底下寻了几个俗家的好友前去探查,只说是受人所托。

    但这几位好友都是极为有势力的所在,竟半点线索也寻不到。

    二十年了,自己的儿子到底在哪里,玄慈竟然是半点都不清楚。

    即便是他贵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人,内心的郁闷却只能在青灯古佛面前倾诉,半点也不敢让他人知晓。

    这种日子,如何能好?

    玄慈双眉轻挑,倒也忍住了未曾发火,只是问道:“二娘,你这些年可好?”

    叶二娘摇了摇头道:“不好,你不知道吗?我在江湖上可有个臭名昭著的外号。”

    玄慈惊道:“难道‘无恶不作’叶二娘就是你?”

    他早已知晓,四大恶人中有个叶二娘,但玄慈从未往二娘这边去想过。

    确实二娘曾经跟他学过几手武功,但那都极为粗浅,更何况二娘本是个心思单纯,对人极好的好女子,怎么可能是大恶人?

    一直以来,玄慈都以为两人不过只是同名而已,却未曾想过,一直在找的女子,居然近在眼前。

    叶二娘摇摇头,又点点头:“叶二娘本就是我,‘无恶不作’也是我。但哲郎,你不问一下,我为何会变成如此吗?”

    玄慈即便修养再好,此时也不由得不问一句:“为何如此?”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即便是此时此刻,玄慈也不敢相信曾经喜欢过的女人,那个清秀温柔,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女人,会变成一个杀戮无算的大魔头。

    “那是因为,她一直在为你吃苦!”一道清越的嗓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短暂平衡。

    玄慈早已知道,这次的会面绝对不简单,能请到薛慕华做中间人,把自己诳到此地,必定不会是寻常人物。

    最起码叶二娘肯定做不到。

    但见到对方的时候,他依旧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要针对自己的居然是此人。

    游坦之?

    这个如彗星般出现在武林中的绝世少年,怎么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最大的问题是,

    他,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