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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元春省亲
    年一过,合府上下都单等省亲。她们众姐妹已经早早被嬷嬷们教导过了,到了那一天该如何行礼,见了大姐姐该如何称呼,甚至于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是有规矩的,谁也不敢大意出错。

    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幔挡严。探春众姐妹跟着贾母站在后面,真正是什么也看不到。正等的不耐烦,忽有一太监骑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探春姐妹也跟着贾母回了院子。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又等了半天才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至十来对红衣太监都按方位站好,才听到隐隐细乐之声。

    来的却还不是元春,而是捧着各色用具的又一路太监。一队队过完,后面才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贾母带人至正室等候,元春更衣过后仍旧由轿子抬着逛园子,一路逛过去,只见园中布置极其奢华,心中便有不安。行至正室,拜过贾母,想起自己与家人虽是生别,竟如死离,难得相见,又想起自己在宫中争斗的苦楚,一时忍不住泪如雨下。

    贾母又回薛姨妈与宝钗也在外面等候召见,元春一听连忙命请进来。

    宝钗因为不是贾府中人,不敢让她贸然觐见,如今既得了元春的命令,自然是无碍的了。元春这里急着见她,其实也是想看看这位妹妹是什么样人物,之前自己自作主张,挡了她进宫的路,后来又听王夫人隐晦的提起要把宝钗说给宝玉的意思,想来宝玉与自己情分不同,所以想见见这位妹妹。

    等到薛姨妈带着宝钗进来,元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妹妹生的珠圆玉润,是有福之象,今日为见自己,可见是故意打扮了的,但是这样的打扮衬的她珠光宝气,俨然公候之家的小姐,这样的人物若是进宫了,得宠是不必说的了,还好自己当初想办法刷掉了她,虽说当时打的不是这个主意,但无意之中确实是帮了自己。

    只是这样的人说给宝玉,她觉得有些不合适,宝玉的性子她多少也听进宫的人说过,配不上这位妹妹的野心。

    只是她心里虽有些撼动,脸上却半点不露,只叫他们起了身,又命把宝玉叫了过来。

    见过后听说园中的题字大多出自他之手,心中倒有些安慰,总还算是肚子里有点墨水。

    这边叙过家常,有尤氏和凤姐儿上来回用饭,元春命众姐妹也跟着一起入座用饭,只留尤氏和凤姐儿服侍。

    用过饭后有意考一考宝玉的才情,逛过院子后便命他们分别题词一首。

    探春知道她意在考宝玉,所以只随便做了一首就呈了上去,别的也都看出了她的意思,所以也只糊弄过去就完了,就是黛玉也拣了一首最不起眼的。只宝钗看到宝玉正在那边抓耳挠腮,所以忍不住过去指点一二。黛玉看见了笑道:“她又去卖好儿了。”

    探春悄声提醒她:“宝姐姐也是一片好心,我们只当不知道就完了,哪里还有说出来的呢?”说着往上指了指元春。意思是上头的那位都不管,你更不要声张了。

    果然黛玉往上看过去,顺着元春的眼光看过去,果然她早看到宝钗站在宝玉身边了,所以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边有了宝钗指点的宝玉很快也完成了任务。元春把呈上来的诗作一一看过,定了宝钗的诗最好,黛玉的次之,探春这个时候不愿出头,所以见自己的诗只排在中位,也不觉得失落,反而觉得放心。只是元春在点评完诗以后的一句话着实吓到了探春,她慢条斯理的翻过那些诗作,抽出探春的那一张,说道:‘这是三妹妹写的吧?字确实不错,难怪连皇后也夸呢?’

    探春欲哭无泪,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她竟然还记得,这会儿她只能起身出列,答道:‘谢娘娘夸奖,上次是皇后娘娘过誉了。’探春的意思是上次是皇后故意找茬,原因还是因为你,她这么说是提醒她,自己并非主动出头,只是被动的被皇后挑中了而已。

    果然元春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后来的赏赐探春多了一份笔墨用具。

    好容易等她点评完了,时间也不早了,探春忍不住腹诽,好容易出宫一趟,好好地叙叙家常不好吗,非得作诗,好容易得来的时间都被浪费了。

    那边执事太监已催,元春心中虽有不忍,但只得上轿离去,只见她泪水滚滚,满脸悲戚,贾母和王夫人此时也不忍这离别之情,探春虽与她没有太多感情,但想起宫中皇后,知道她活的实在不易,这片刻的回家,大概也就是她片刻的放松,一旦回到那个宫里,又要时刻提心吊胆。

    说起来命里最贵的也是她,最,苦的却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