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459章 邬熙历史上的那几个传说(20)
    对于我母亲的嘱托,起初我还是比较抗拒的,想必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父亲是自己的第一个偶像。*..我母亲原本没打算让我去参加这种血腥的、不仁道的批斗大会,怎奈这事一次有单位和学校组织的活动,谁都不能缺席。

    那场批斗大会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除了它对于人权的一种无理的践踏以外,还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父亲。

    司令台下乌泱泱的站了来自各单位、各学校的“积极分子”,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高喊着的口号、高唱着红色革命歌曲、还高叫着打倒资本主义一切奴才嘴脸。我爸爸是第三个被批斗的,前面的两个已然被群起激昂的群众高呼着“枪毙”、“就地正法”,那两个被批判的人,可怜巴巴的站在司令台下,头朝着司令台下的群众低着,意味着向人民群众认罪,一名声音洪亮的年轻男子,拿着扩音喇叭细数着被批斗人员的各种罪状,没宣布一条,司令台下的群众就振臂高呼“打倒某某某。”

    我当时轻声的的问我身边的妈妈:“妈妈,爸爸也会被这样吗?”妈妈红着眼睛看着我,随后什么都没说,一把就把我搂进了她的怀里。

    终于到我父亲上台接受批斗了。我母亲虽然紧紧的将我的脸面摁在她的怀里,我母亲的意思很明显,她并不想让我看到我父亲最为落魄的样子。但孩子的好奇心是很重的,更何况在司令台上就是我的父亲呢?我拼命的扭动着头,还是在母亲臂弯的缝隙里看到了我久未见面的父亲

    老了老了很多,虽然在没看到我父亲之前,我已经在想象着父亲的模样,我母亲也怕我接受不了现实父亲形象的打击,也一个劲的跟我说:“爸爸外出很久了,不能正常的洗漱、不能按时的理,所以人会显得憔悴、不干净,到时看到了你爸爸。你可不许吓哭呀!”那年代的孩子特别容易早熟,我都十多岁了,很多事情都是知晓的,只是我母亲还是比较单纯善良。认为我始终搞不清楚眼下的形式。批斗的场面我也经常看到,当我母亲跟我说我父亲要接受批判的时候,我早就联想好了,心中对父亲的“新”形象会有一个大概的认识。但到了现场,从我母亲臂弯中看到我父亲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哭了,确切点说应该是被吓哭了。以前我父亲是多么的儒雅,家中虽然不会添置什么新衣服,但确保穿在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我父亲不太受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什么身上的毛是父母所授,不能随便剃掉,我父亲认为干净就是从整理自己的毛开始,每天都会刮胡子,二个月会理三次,从头到脚。看着都让人觉得精神奕奕,有一种天然亲近的感觉。而现在的父亲呢?整个头已经将他半张脸给遮住了,胡子耷拉在下巴,由于平日里常刮的原因,长出来的胡子是又硬又杂乱,看上去跟路上所见到的乞丐没有多大的区别。

    那衣服褴褛的就更不用说了,暂且不说衣服上沾染了各种各样的污渍,就那破损的程度,你都不好意思说那是一件什么衣服,连背心都说不上。更不用说是衬衣了。

    我记得很清楚,其他被批斗的人,上台都是踉踉跄跄的被红卫兵推上台,而我父亲不是。他是被拉上台的,那个时候大家都看得明白,我父亲已然是不行了。红卫兵们嫌拉我父亲麻烦,几乎是俩红卫兵扛手扛脚把我父亲扛上去的,到了司令台,也不管我父亲怕不怕疼。就往那司令台一扔,原本噪杂的司令台下顿时安静了很多。

    其实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他们知道我父亲是最无辜的那个,解放前,我父亲的口碑就屈一指,几乎在邬熙市,没有人不认识我父亲的。大家看其他人被批斗,说要真是义愤填膺,那也多是假的,被批斗的人没有一个是可恨的。大部分的人还是拗不过组织上的组织,只能勉强过来参加,说到底,是不想被他人认为自己鹤立鸡群,不想让大家感觉自己是异类,所以不想参加的,也都只能硬着头皮参加,看批斗的时候,大家更多的是用一种看戏的心态去看的,上面公诉着被批斗人的罪行,下面就起哄跟着应付一下。到后来,大家觉得这事算是一门热闹,还算是有点意思,于是也会在司令台下起起哄、跟着司令台上的人“互动一下”。司令台上的主持人说: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我们人民、我们政府应该怎么来处理他?

    司令台下的人通常会说:杀!有点猎奇心理的会说:砍头!还有争执不下的,有说浸猪笼,有说鞭刑。反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如同说相声一般的互相抬杠着,司令台下当然是纷纷扰扰,而台上也不能多对司令台下的人有什么控制,说出来人家在为怎么处决叛徒出谋划策呢,你在司令台上质问,就有点不太够意思。所以,这种批斗会的现场通常是无秩序可言,吵闹的就像是菜市场、集会一般,有哭爹喊娘的、有愤愤不平着牢骚的、更有被盗被揩油的,太多了

    而我父亲被那红卫兵炕上司令台的时候,司令台下却开始了稍有的安静,当主持人宣布这一次被批斗人的名字叫艾淳来的时候,司令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沉默不代表屈服,反而是最为严厉的反抗。

    当主持人开始在那边“声情并茂”的痛诉着我父亲“劣迹斑斑”的事迹时,司令台下却不再像先前的那两名批斗人员那样,振臂高呼、义愤填膺了,而是出奇的安静。即便有些窃窃私语或偶有“打倒”之声,但在整个人群中看来,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司令台上的与会领导有些拉不住脸面了,抢过主持人手中的扩音喇叭说道:“曾经教导我们,一切利用迷信欺骗百姓的,都是封建残留,要予以扫清。怎么,针对这个封建余孽残留。群众们怎么就没意见吗?”

    司令台下的人被领导的这么一番话,“哄”的一下就炸开了锅,大家都直指着“欺骗”两字追问身边的人:你有被艾淳来欺骗过吗?曾经受过艾淳来占卜的所有人都摇着头,表示没被欺骗过。所以这个“欺骗百姓”很难立得住脚。

    那司令台上的领导见自己的政治宣传没有到位,立刻就拿出了本色面目,对着扩音喇叭吼道:“艾淳来这个人无恶不赦,谁要是站在他的立场话,那就是同流合污。政府会彻查,我倒要看看,谁是艾淳来的同党。高喊‘打倒艾淳来’的,就表明跟艾淳来划清了界限,政府既往不咎,如果谁没喊或者胡乱喊,那就是同谋之人,是‘黑五类’,政府要彻查、彻查、彻查”“彻查”连喊了三遍,印证了当下最流行的话: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群众们虽然在道义上始终支持着我父亲。但迫于这样的压力,违心的高喊起了口号,那司令台上的领导见自己的“威力”起到了效果,心满意足的将扩音喇叭递还给了主持人,在还给主持人的时候,又在主持人的耳边交代了几句话,那主持人点了点头,随后用扩音喇叭对着司令台下的群众们喊话道:“背道而驰的人,永远是被人唾弃、被人所不齿的人,哪怕是他最亲爱的家人、孩子。同样也会跟其划清界限,沐浴着社会主义大家庭的阳光。今天,艾淳来的妻儿也在现场,他们前来参加这里的批斗大会。参加自己丈夫、自己父亲的批斗大会,可见,是要跟这艾淳来永久的划清界限,事实告诉我们,在阶级敌人面前,永远没有家人、亲情、爱情可言。现在我们有请艾淳来先前的妻儿上司令台表决心。”

    这话一喊。整个会场再次鸦雀无声,就见有几个红卫兵从外围走了进来,来到了我和我母亲的身边,一边被“请”上台的时候,一红卫兵在我母亲身旁告诫道:“知道到了台上怎么说吗?乱说话,是会受到严厉的处分的!”

    其实这个让我和我母亲上司令台表决心,我母亲先前就知道了,她领导已经找过她谈过话了,意思就是让我母亲趁着这次“机会”的时候,赶紧跟我父亲划清界限,这样在政治待遇上,还能有所改善。否则,不光大人要吃苦,孩子也要跟着吃苦。我母亲回来后没有跟我说,想必应该是她怕我受到伤害,所以当我和我母亲被“请”上司令台的时候,我是一脸的诧异而我母亲则非常的坦然。

    我和我母亲上得司令台后,主持人就把扩音喇叭交给了我母亲,而我则是本能的想跑到父亲的身边,想把自己的父亲从地上扶起来,但我这一举动被我母亲拦住了,她死死的攥着我的手,把我攥的很疼很疼,通过母亲的手,我能感觉到我母亲全身是在颤抖的,想必这不应该是紧张,而是激动的表现。在她将扩音喇叭放到嘴边之前,我先是听到了她的抽泣声,随后她略略酝酿了一下,最终,拿起扩音喇叭,对着台下的司令台说了这辈子最违心的话,这番违心的话,我至今都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我丈夫艾淳来,没有接受社会主义改造,思想堕落,欺骗群众,为群众所不齿,今天他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我作为他的妻子,倍感蒙羞,今天在、在政府、在群众面前,我表态:我和艾淳来断绝夫妻关系,他的生死于我无关!”短短95个字,说完后,我母亲就扔下扩音喇叭,搂着我痛不欲生。至今我还记得那领导的奴才嘴脸,他看到我母亲在哭,竟然恬不知耻的拿过我母亲扔下的扩音喇叭,用扩音喇叭对着我母亲问道:“既然和艾淳来划清了界限,应该开心才是呀!怎么会哭成这样,难不成你还舍不得?”

    屈辱、天大的屈辱,我母亲见那领导紧追不放,只能继续违心的说道:“不我痛哭是痛哭我自己,当初不应该瞎了眼,找了这样的男人!”

    我母亲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双手都被我母亲捏到了有瘀青。

    那领导见我母亲这么说,也就无法追究了。而是高举这扩音喇叭,对着司令台下的群众声嘶力竭的说道:“群众们,你们看到了吗?艾淳来是怎样一个人?连他的妻子和儿子都要跟其划清界限,可见有多么的无耻、多么的可恨。他是我们的阶级敌人,他是封建社会留下来的残留余孽,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呢?”

    在这里要补充一下文革期间的法律。在很大程度上,文革期间的法律是一片空白。无司法程序可言,或许大家最为耳熟能详的一个故事就是国家前主席同志,他在被批斗的时候,拿着中国的宪法呼吁道:“我是中国的公民,我有申诉的权力,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结果呢?除了红卫兵们肆意践踏中国的宪法,压根就不会理会所谓的权利、所谓的法治精神。纵观文革期间的法律,最为重要的一条是伪民主:让群众表决。一些被批斗的人士,戴着高帽、挂着罪名牌带上了公审大会,然后一些红卫兵拿着《语录》。将其罪名宣读一边,随后询问群众道:“有罪吗?”群众们一喊“有罪”,得那被批斗人士就算是有罪了。然后红卫兵继续高喊问道:“判死刑吗?”群众们一喊“死刑”,那那名被批斗人士都不用等死刑复核,基本上当场就能被红卫兵们打死,然后直接拉到火葬场火化,都不带通知死者家属的。整个文革期间就是如此乌烟瘴气,同样是二战后满目苍夷的国家,小日本被原子弹炸完后,整个国家米仓里连颗米都找不到。当时我国建国后还能用上拉线开关,小日本的底子比我们差了很多,结果呢?我们开始搞文革,人家踏踏实实搞教育。如今我国和日本的差距就是在文革期间被人家甩下的。

    言归正传,了解了文革期间的法律流程,大家就基本上能猜到艾淳来的下场了,艾仕帧说到这里,擦眼泪的纸巾已然被艾仕帧教授给用完了。李志明问服务员要了一些纸巾,那服务员见到满满一桌都是纸巾。有些诧异,心中寻思着:“这三个男人聊什么呢?能哭的这么厉害?”

    艾仕帧教授擦完了眼泪,情绪稍稍平复后,接着他的讲述

    当时司令台下的群众不知道怎么说,基本上都没有应答,那领导见群众这么“不配合”,有些生气,随后带着一点诱导性的口吻问道:“这么十恶不赦的人,是不是该判死刑呀?”

    司令台下稀稀拉拉,有这么几个不明真相的人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是”但这样的回答显然是不够的,那领导气的几乎用跺着脚威胁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大家,昨晚我得到一个消息:艾淳来改造的地方死了一头牛,这牛是由艾淳来负责看管的,是我国重要的财产,结果,就被他平白无故的弄死了!这事事关重大,我们领导通宵开会研究,经过调查研究现,这艾淳来有间谍的嫌疑!他留在大6,是伺机策反,平日里,就是靠破坏的手段让我国的财产蒙受损失,怎么?今天一看这场面,是不是你们这些人中,也被艾淳来给策反了?好为了肃清敌人,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个一锅端,司令台上的人注意了,你们给我看好台下,谁是被艾淳来策反的,立马对其进行政审工作!”这么一交代,台上的那些红卫兵们个个“亮”起他们的鹰眼,细细的看着司令台下,然后那领导用着扩音喇叭喊道:“艾淳来十恶不赦,是不是该判死刑呀?”

    这一喊,台下的群众们就彻底“妥协”了,个个张大了嘴高喊道:“是!”生怕自己所喊那些司令台上的红卫兵没看清楚,接连喊了几遍,这么一来,我父亲就算是被判了死刑

    那领导见“成功”了,大腹便便的将扩音喇叭交还给了主持人,自己回到了原位,那主持人接过扩音喇叭,用一种“与生俱来”的欢喜劲高喊道:“感谢政府又帮我们肃查了一个阶级敌人,真是欢欣鼓舞呀!万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