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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斗法
    对战的起初,履道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他的法宝是四面巴掌大小的旗帜,轻轻一拋即起于空中,然后分列于自身的左右两肩外侧,还有双耳外侧约一尺之处——倘若把这四面旗帜用弧线连接起来,大概会形成一个包围着履道肩以上部位的半圆形吧。

    旗分四色:青蓝皂白。这是清玄世界传统的极不科学的所谓“四原色”,也即青为地之色(其实是植物之色),蓝为天之色,皂为夜之色,白为昼之色。此外每面旗帜上都用对立色勾画着一枚竖立的眼睛,比如青旗蓝眼、皂旗白眼……

    当四面旗帜排列到位之后,履道首先发起了攻击。他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左肩旁的蓝旗微微一摇,旗上青眼透出一道蓝色光芒,朝着对面的蔺馨宁当顶罩下。

    蔺馨宁微微一皱眉头,对此颇感恼怒。

    就履道方才的神情和言语来说,貌似只是把这当成一场普通的较量、比斗,而非生死相搏,按照青丘世界的习惯,修真者在祭起法宝,或者摆开架势后,总需要先打声招呼才能真正动手。而且就外形来看,履道比蔺馨宁岁数要大得多——虽然未必是实情——一般情况下,总该年幼辈低者优先发起攻击才对。

    这算偷袭么?这个洞玄派化神真是太奸诈了!

    当然这仅仅是误会而已,对于履道而言,清玄世界高位修真者之间很少会发生真正的战斗,履道一生中类似经历两只手的手指就能够数得过来,即便与非修真者——比方魔物、妖龙(土龙)对战——估计再加两只脚也就够了……因为在妖龙戾气泄露之前,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魔物值得化神出手,在随风叛乱之前,这世上也很少有高位修真者之间不可推卸的战斗。

    即便是低位修真者,被迫不得不动手的也往往是那些没什么前途、混吃等死的家伙,象履道这种五等慧根的高材生,他的使命主要是修行,一步步迈上修真者的顶点。虽说根本不对社会做任何贡献却还要以学习为主业,根本没有飞升意愿却仍苦修术法,在异界之人看来是完全无意义的事情,但在清玄世界,却是存在着相当的合理性的。因为上清、洞玄两派虽然千年和平,却也存在着明里暗中的竞争关系,只有能够诞生更多的化神,才会在资源的获得、对小门派的统驭和对凡人的盘剥中占据主导地位。

    拉回来说,因此清玄世界并没有修真者之间斗战的礼仪——和青丘世界,以及其它很多异世界都不同——且对履道而言,既然确定仅靠言辞无法收服对面的女子,那么尽快动手将之擒下,并让她体会到自己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自己的本领是多么杰出,就是心中唯一念想了。故而他才会抢先动手。

    蓝光直朝蔺馨宁当顶罩下。出于对此世巅峰修真者的警惕,蔺馨宁还不敢尝试硬扛,而是略一错步,衣带飘飘,便即避让了过去。只见蓝光射中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瞬间腾起一道蓝色火焰,地面被炙烤出一团直径一尺多的圆形焦黑。

    蔺馨宁再度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本无意攻击我,仅仅是示威吗?以化神真人的本事,不应该无法精确控制打击目标吧……

    在青丘世界,只有低位的修真者才可能击人不中,却损害到了周边环境。其实这是根基于青丘世界资源贫瘠和修真者与凡人和平共处的现状,高位修真者若是全力一击,恐怕会山陵崩塌、地表塌陷、草木枯焦,环境和生灵都难免遭受泼天大祸,所以他们会精确地控制自己的打击目标,即便因为对方的闪避或者格挡导致攻击无效,术法也很少会影响到周边事物。以蔺馨宁本身来说,她如今就可以完美地将攻击点控制在一拳之内,若要击打魔兽的心脏,就绝不会损伤它的皮肤……

    所以在她看来,履道若存心放术法攻击自己,那么自己避让之后,或者这攻击将会转换方向,循迹追踪,或者就该当即湮灭,不至于烧灼地面。不过头脑中略一转折,蔺馨宁也就明白了——此世修真者当凡人是蝼蚁,草木、山水又因元气的充沛而能够很快恢复,所以并没有把破坏环境当一回事吧。

    正在这么想着,履道第二击也到来了——青色旗帜一晃,旗上蓝眼透出一道青光,再向蔺馨宁当头打下。对于履道的前一击,蔺馨宁看出来威力并不甚大,或许对方并没有击杀自己之意,那么不妨尝试着格挡一下吧——只是躲避,难以探查出化神真人究竟有多大本领。因此她这回不躲了,横起玉箫来,箫尾朝着上方略略一振,当即一道无形的气障就如同盾牌一般遮护在头顶,硬生生接下了履道的攻击。

    青光“哧”的一声便即湮灭。

    履道不禁“咦”了一声。他确实并没有杀害蔺馨宁之意,甚至不打算重创此女,但本以为此女最多不过金丹巅峰而已,根本挡不住自己的攻击,必然当场萎顿在地。没想到貌似轻轻松松的,攻击竟被拦下——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境界?她哪儿来的?

    就听蔺馨宁轻叱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手执玉箫,朝着履道面门一指,当即一道红光激射而出。履道见状大惊,匆忙后退,避过来招,同时叫了起来:“你究竟是人是妖!”

    以他的探查,对面当然应该是个人,身周毫无妖气缭绕,而且清玄世界上本也不该有能够化形为人还如此完美的妖物。但清玄各派通传的道法,都修天地昼夜四象,赤色本是死亡之色,妖魔之色,只在传说中才有那种邪道传承啊!最近这五六十年真是怪事频出,先是随风叛门,继而妖龙扰世,然后有大妖伪装本门方外弟子……

    对了,当初协助随风击败四位化神的那三个大妖,据说也能完美化形为人,据说其中有一个就化身为女子,难道是她?!

    惊骇之下,履道的动作不禁有些迟缓,变形,就此遭蔺馨宁又是遥遥一击,他避让不及,宽大的衣袖竟被撩中,当即腾起一道火光来。履道不敢怠慢,将身体一缩,整个儿把外氅甩脱到地,随即头颅左右皂、白二旗齐振,这回不再是一道光芒了,而是无尽的黑、白两色光芒,相互交错,一并洒向蔺馨宁。

    蔺馨宁不敢硬扛,当即起在空中,堪堪避过,美眸中却因此而光彩大现——你终于肯拿出真本事来了!定睛下望,只见自己方才站立之处,方圆百丈内草木焦枯、泥土干裂,竟似被骄阳长时间炙烤过一般。

    她大致试出来了,这位化神的本事,很可能跟自己在伯仲之间,既然如此,那自己也没必要再留手啦,还是尽快将其击败,以免再有别的化神真人闻讯前来救援为好。于是竖起玉箫,立在胸前,双手执按,将朱唇凑上箫口,鼓气吹奏起来。音声委婉悦耳,有若天籁,但听在履道的耳中,却觉得心神荡漾,魂魄撕裂……

    “扑”的一声,空中掉下一个人来,直挺挺摔在地上,正是那名报信的洞玄派弟子,原本一直浮在空中观战来着,乍闻箫声,不禁三魂七魄齐飞……

    其实蔺馨宁并非范围攻击,她同时瞄准了这两个人——那小子刚才还在天上鼓掌,为自家师长叫好,实在讨厌啊!

    履道终究是化神真人,急忙凝神静虑,约束魂魄,并且四旗齐振,周边各色雾气大作,将自身彻底隐藏了起来。蔺馨宁发现自己的箫声无法穿透浓雾,于是暂停了吹奏,再次举箫一指,连续数道赤色光芒直朝雾中射去。

    浓雾当即撕裂,就见一道人影穿雾而起,纵身腾空,然后转身就跑……蔺馨宁倒不禁惊讶:不是吧,这才交了几招啊,你虽落下风,距离战败可也远得很呢,也不见得没有扳回胜局的机会,怎么这就逃了?难道是想拉开距离,施放什么威力巨大的法术?

    也不对……若只想拉开距离,可以面对着我后退嘛……难道是诱敌之策?

    其实她想多了,履道只是想逃而已。虽说胜负尚未分晓,但履道本身缺乏对战的经验,以他化神的身份,更没有被低位修真者当面破法的经历——在指点弟子的时候,说不上对战,确实会有让弟子尝试破除自身施法的机会,至于高位修真者之间,一般情况下不会斗法,谁输了面上都不好看啊,破坏和平安定的环境,又何必呢?因此浓雾才被撕裂,他本能地就慌了,再加上摸不清对方底细,怀疑是当年那能够以五打四,一战而击败四名化神真人的大妖,不禁心胆俱裂,当即扭头就逃。

    要知道当初斩龙台下那四位化神真人,其中上清派抱虚、辅虚二位,可是公认的擅长斗战之能啊——虽然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他们打架——自己这种长年坐书斋的如何能比?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堂堂化神真人的性命何其宝贵,怎能在斗战中遭到损伤呢?还是赶紧逃跑,请掌门代理另派高手过来降妖吧!

    蔺馨宁一时愣神,没敢去追,眼瞧着履道就要逃出她视线范围外了,突然间侧面一道人影疾飞而至,履道正在神思慌乱,又是猝不及防,竟被对方飞起一脚,直接踹落尘埃。随即那人也按云落地,蔺馨宁恰好追过来,远远地玉箫当胸,一抱拳:“请教阁下何人?”

    那人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听说道友在打听我的消息?”

    蔺馨宁不禁瞪大了双眼:“你是随风?!”

    对方点点头:“不才正是。”

    蔺馨宁皱眉问道:“我才打听你的所在,你便现身……是巧合吗?”

    对方冷笑道:“我自有眼线遍布天下……”

    “以何为证?”

    “信不信随便啊,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那人说着话,就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来,弯下腰,把令牌朝着履道的额头“啪”的一声猛击下去。蔺馨宁步步迫近,她可以感受得到,这不是普通的令牌,也是一件法宝,落下之时,直接就击散了履道的三魂七魄……说白了,他直接把履道真人给打死啦。

    这却不似做戏,能够在此世如此心狠手辣、无比干脆地击杀一名化神真人,难道他真是随风?

    于是再度抱拳:“在下蔺馨宁,见过随风道友。”

    随风直起身来,注目蔺馨宁:“我与道友素未谋面,不知何事相寻?”

    蔺馨宁答道:“受道友故人所托,特来相访。”

    “什么故人?”

    “昔日斩龙台下,共斗四化神的故人。”

    随风闻言,原本阴沉沉一张面孔陡然变色,两道细眼微微一瞪,顿了一下,这才问道:“以何为证?”

    蔺馨宁笑一笑:“昔日以飞舟相借,不知可肯归还否?”

    随风冷笑道:“那飞舟也不是他们的,是洞玄派法宝——洞玄法宝落于我手,也并非无人知晓啊,何可为证?”

    蔺馨宁微微一皱眉头:“道友真要证据?证据是有,但怕有所冒犯……”

    “无妨,你说。”

    “请教,令妹之名,是不是禾苗的禾字?”

    随风闻言,面色又再一变,原本焦黄如土,陡然间赤红似火,随即一甩衣袖:“此处不是叙话所在,道友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