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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一天外面天气晴好,温暖的光照进屋子里,钱云躺在光下昏昏欲睡,才堪堪入梦,正梦着她带着孩子在花红柳绿的院子里玩耍,被一阵轻轻的摇晃给惊醒了。

    晴雨有些无奈地将她扶起来,帮她穿外面的罩衫,笑着说:“这觉今儿怕是睡不成了,钱家老太太来了,正在前院花厅里等着呢。”

    钱云揉了揉眼睛,抚着肚子轻声说道:“自打过完年我还没去看望过她老人家,说来也是我的错处,一事归一事,先前是我糊涂了,不该不听你的话。”

    晴雨帮她打理好衣裳笑道:“这本是人之常情,便是那些圣贤之人兴许私底下还有小脾气,更何况是我们呢?还是先行过去吧。”

    钱老太太看着眼前样样精致的物什,比自己家里不知华贵多少倍,心里一阵叹息,这些个孩子若是能争气些,钱家也不至于是这等模样了。钱家的事明面上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做了那浮不起来的刘阿斗,实质上是自己这个脑袋犯糊涂的老婆子害成这样,如果她当时没有和自己的儿媳妇置气,忍下这一口恶气,怎么会被一个区区姨娘祸乱成这般,一念之差毁了钱家往后的富贵荣华,她也不求什么,只希望钱云能看在自己是钱家女儿的份上,等那个孩子长大好好的帮扶他一把,不至于让她美脸去见地下的老头子。

    她在花厅里等了半刻钟才见钱云出来,好似看到当年的自己,也是新嫁妇,老爷和自己十分恩爱,那时的钱家盛极一时,如今想来只剩满满的惆怅和痛悔。她虽没起身,可话里不自觉地带了些讨好:“身子可好些了?怀了身子可得多注意着些,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也得好好挑拣,这个孩子金贵,有福气的很呐。”

    钱云眼角扬着淡淡地笑,嘴角微抿:“他倒是乖巧的,这么长时间也没折腾过我,也没那些挑三拣四的毛病,想来这个孩子出生后应该很好带。”

    钱老太太心里犹豫几分,端着茶盏喝了些茶,而后笑着说:“善哥儿也比他只大一岁,虽说辈份上有差,不过将来念书倒还是能做个伴的,孩子,那些事咱们就让它过去成吗?咱们钱家如今成了绳串上的蚂蚱,没多大精力扑腾了,你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不要同你爹计较了。是他糊涂,我这个当祖母的更糊涂,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若是运气好些,能教导善哥儿为人,差些,兴许连那声祖母都听不到了。我瞧着你这日子过得甚是舒坦,那六皇子也是稀罕你的,瞧瞧这地方,这晋州城里也没谁能如此布置的,我知道自己这话着实厚颜无耻了些,可是女子嫁了人也得多为娘家打算不是?”

    钱云刚端起茶盏放到唇边,闻言将茶盖合上,笑道:“祖母这话可是说错了,我与六皇子虽是过日子,可是我手里捏着的也不过是安抚内院的银子,他是什么处境想来祖母也清楚,就算这两次皇上赏了些好东西,瞧着值钱可也换不来银子,毕竟没人敢拿着御赐的东西出去换银子。他日子过得甚是艰难,祖母我如何能为娘家人考虑?总不好委屈了他,饱钱家人的腹?更何况,钱家这些年待我如何,我心里甚是清楚,孙女真是没办法心甘情愿地做那等冤大头。”

    钱老太太满含期待的脸色顿时变的僵硬起来,她没想到钱云会这般落她的面子,心里涌起一阵苦涩,干笑着说:“祖母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善哥儿总归是你的弟弟,往后所能仰仗的也只有你这么个姐姐了,血亲不断啊。”

    钱云扶着自己的肚子,笑着摇摇头:“祖母,善哥儿是从如姨娘肚子里爬出来,就算归在张氏的名下,这个事实是抹不去的,我照拂什么?让他将来反过来咬我一口?我可不喂一头白眼狼,我这边使了力气,认了他的亲姐姐,我可不是里外不是人了?各自的造化罢了,我怕是没那么多功夫去照顾仇人的儿子。祖母最好教导他的时候给他提了个醒,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我照样能捏死他。”

    钱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竟是这么恨!是不是钱家自此绝了户你才能高兴?你恨我们,你祖父的面子你都不顾吗?他那么疼你,更是将钱家大半的产业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可知道,这些东西便是你爹要回来也是应当的,它终归是姓钱的。”

    话赶话,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更让原本低沉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钱云将手里的茶杯重新放回桌上,手里抓着修着风吹娇柳的绣帕,掩着唇笑道:“难道这才是祖母来找我的真实意图?想找我要回钱家的那几个铺子?”

    钱老太太顿时急得面红耳赤,她并不是这个意思,方才说的急了,现在她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把孙麽麽留在府里,赶忙说道:“怎么会,我不过就是说说这个理,我没那个意思。你祖父的话,我怎么会去拆他的台。”

    钱云脸上的笑淡下来,轻声笑道:“那几个铺子如今都不差,年年的进项也不少,可我记得当初父亲手里的那几个铺子才是钱家真正赚钱的,只是可惜,最后却落得个入不敷出的下场。祖母,您说这能怪我吗?当初该委屈的不是我吗?祖母要是拿我手里的和父亲的换换,说不定现在能赚更多的银子,到时候只怕您又要说是祖父偏心了。祖母,这世上活的好的都是各凭本事,自己没那个本事吃不来这碗饭怪谁呢?钱家真正待我好的只有祖父,我敬重他,至于当中的事,等我了结了这条命再下去向他赔罪。祖母今儿想把事摊开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钱老太太的脸色这时蔡氏真正的难看起来,她当初还真以为钱云变好了,感情是来报复自己了,这等用心真是让人寒心。她还未来得及出口,只听钱云的话像是一把匕狠狠地戳着她的心窝子,鲜血汩汩,几近不能呼吸。

    “若说起贪婪,如姨娘之流那又算得上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出生卑微的人,即便仗着父亲的疼爱,她也不敢反了天。我到现在还想得起来,当初她在您面前可是恭敬懂事的很,就连我都看得出来当时您是打心底里喜欢她,惯着她们母女。你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如姨娘不再怕你了吗?因为她摸到了您的性子,知道怎么样才能不惹怒您而她的野心也可以得以实现。看着一本正经,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贪,比我我父亲,想必您更痛恨我吧?我不过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能拿走钱家那么的钱,也许您不只一次地痛骂我祖父老糊涂了吧?我亲耳听到的,那个时候我本来想给您送我自己亲手做的吃食,我练了许久才敢端到您面前来,我就在窗户下听到了你的话……”

    “我想想您那天的口气,让我给您学一段:'那个老东西,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静心尽力地伺候他,谁知道他死的时候眼睛里装得下的是那个臭丫头,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生意?可别败光了才好,那可真是得心疼死我。要是说起来,这丫头可真是好命,不说咱们钱家的这些家底,单说那柳家,不知道能抵咱们钱家多少倍。若是她听话些,将来这些东西未必不能落在咱们手里,且看她开不开窍了。'”

    钱云看着钱老太太的笑里含着嘲讽与怨恨,转而提高声音说道:“您好好想想,我该是一句都没落吧?我那年也不过才十三岁,我本来想让您当我的依靠,却吓了我一跳,我怎么敢相信一个惦记我身后钱财至此的人?钱家的那几样也就罢了,您的手还妄想伸到柳家,我当真服您的心。”

    老太太的一张脸顿时白了黑,黑了红,她本是想过来缓和,却不想是送上门来让钱云奚落算旧账,当真是……

    “说远了,还是得说说如姨娘,她可是学了您一身的本事。在我送您铺子饰之前,想来如姨娘年年送您的东西也该是不差的,您的小金库想来该是填的满满当当了罢?怪不得她做什么您都不拦着,您如果心里有我这个孙女,就不会在我落水生病到快死也不来看我一眼。那个时候想来您正在清点您的宝贝,哪能顾得上我这个快死的孙女……就算我死了,我手里的东西可是得名正言顺地吐出来了,虽然拿不到柳家的,可您心里应该已经很满意了。我的死,兴许您心里也正盼望着,可是如姨娘的道行哪有您高?她压根就没看出来您早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心里还在窃窃自喜,却不想您这个渔翁就在后面盯着呢。可惜,让你们失望了,我被我外公接到京城留下一条命,想必您比如姨娘还要惋惜我没死成。”

    钱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位老太太,嘴里的话却像是啐了毒一样,狠狠地撒在流着血的地方,在要人的性命之前狠狠地折磨一遍人:“大概让您没想到的是,我病了一回却是徒然开窍了,您一早就想要的锦衣坊我居然舍得割爱送给您,这比如姨娘的那些摆件可是宝贝多了,还有我给您做的那几件饰,哪样拿出去不是金贵的很?您对我好也不过是想有一日我能和您掏心窝子,要是能把我的命拿出来送您岂不是更合您的心思?如姨娘的那些东西,自然是入不了您的眼。可是如姨娘这么多年跟着您养出来的贪心却是收不住了,您贪大的,她贪小的,最后她居然开始看不惯您贪图大的,想要从您的嘴里抢东西,您心里当然不乐意,这才想着法子的教训她罢?”

    “别急着否认,在您这样的人眼里,只有能带来钱财宝贝的才能得您的青睐,可惜我让您失望了。您想将我向傀儡一样捏在手里,这个算盘可是没打通。祖母,您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舍弃了如姨娘,不然她能让您的真面孔再多藏几天。祖母也不必委屈自己在我这里受罪了,您打心底里就没将我当您的孙女看待,现在又何必委屈自己呢?钱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您可是功不可没。我想祖父在地下一定很心疼,您确实该想想将来要是见了他该怎么向他请罪才好。”

    钱老太太毕竟是出生大家的小姐,在钱家这么多年没想到临老受孙女的数落,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登时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钱云骂道:“我还当你学好了,没想到竟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你可真让我失望。我是你的长辈,我护着你,居然被你歪解至此。这钱家不是靠我一个老太婆守着的,如果你们要是不乐意要它,那么久让他散了就是了,何必用这些无中生有的话来污蔑我?”

    钱云突然觉得疲惫的很,这种话就算知道是事实,但是换做谁都不会轻易地承认,更何况这位老太太一直活在光鲜之下,何曾做过半点不得体的事情,她更不会让自己在这个年岁落得这般坏名声,嗓门自然是大而有力。

    钱云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到底是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就成,我瞧着咱们祖孙俩也说不来什么话,那我不便留您了。”

    钱云说完就径自离开了,有什么能让人更绝望?无非就是见死不救了吧?当初若是她能可怜自己一把,自己又何尝会落到那般凄惨死去的境地?

    她终归做不来圣人说的那一套,让她如何能忘记不计较?如果人的心怀真能宽大到容纳一切的地步,那么她也不会再重新活一回了。这些人伤她过深,这一切还不算完。

    钱老太太就看着她如此得意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气急之下挥袖将那盏茶挥落在地,只听瓷器破裂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