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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第十六章
    深夜里,难得看见了漫天繁星。

    并肩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人形容狼狈,到处都有血污。

    疲于奔命的两个人终于有了一丝松喘之机,奴良陆生身畔的锦夜仰头望着星空:“陆生,我们做个约定吧。”

    不等奴良陆生回答,锦夜便直接开始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管以后我们谁先死,剩下的那个人都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才有以后,才有未来,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阿夜,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奴良陆生有些不解。

    “我们不是说好要同生共死的吗?”

    奴良陆生向锦夜表明心际时,两人的生活还未在天翻地覆,家人亲朋都健在,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阿夜,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奴良陆生转过头,望着锦夜在夜色中朦胧的侧脸,认真说道。

    “陆生……”锦夜动了动唇,奴良陆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夜,我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

    奴良陆生喉中一哽,他连这种可能想都不敢想,紧握的手也更加用力,力道大得他自己都觉疼。

    “不要离开我,阿夜!”

    妖化的红瞳中隐隐有水光闪动,锦夜心中恻动,不忍的低下了头。

    那场大劫来临前,奴良陆生刚过完十五岁生日,妖化的他看起来成熟多了,可实际上,他现在才刚刚成年。

    至亲之人痛苦的在他眼前死去,奴良组的妖怪们为了他这个首领能够活下去,用性命砸出了一条生路,尸骨无存……

    而奴良陆生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否则就是辜负了大家。

    奴良陆生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他不能够软弱,他要打起精神,努力强大起来为大家复仇,这是他必须做的。

    可是,背负着重担,奴良陆生已经快要被压垮。

    他越强,就越清楚他与仇敌之间犹如天堑般的巨大差距,复仇之日遥遥无期。

    “陆生,你答应我,好不好?”

    “我不答应!阿夜,我不许你离开我!”奴良陆生抱住了锦夜,却满手都是咯人的骨头。

    锦夜太瘦了。

    一路上,为了他,锦夜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吃用,奴良陆生不肯,锦夜便用各种方法,逼着他。

    “陆生,不要任性。”锦夜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这一回,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我希望……陆生能够活下去……”

    敌不过锦夜的眼泪,奴良陆生又一次的妥协,答应了锦夜的约定。

    然后,便是永别。

    “陆生,不要管我,快跑!”

    “活下去……”

    就像爷爷、妈妈,还有大家一样,锦夜在奴良陆生眼前,灰飞烟灭……

    锦夜死亡的那一幕无时无刻不在奴良陆生脑海中回放,他的心彻底只剩下了复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说来也奇怪,当奴良陆生失去所有之后,他就迅速的强大了起来,好像锦夜他们都是阻碍他变强的累赘一般。

    可如果没有锦夜,孤身一人的奴良陆生再强大又有什么用?

    所以,当他杀死敌人后,唯一仅剩的复仇执念已然完成,奴良陆生瞬间崩溃,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当他清醒之后,就来到了这个,没有锦夜的世界。

    奴良陆生设想过很多,与锦夜重逢的画面。

    不管是激动的相拥还是相逢陌路,互不相识,他们都能够看到彼此触碰到彼此,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奴良陆生不死心的再次朝何意伸出手,可他的手依然如同空气一般穿过何意的身体,不留一丝痕迹。

    “阿夜!”奴良陆生来到了何意身前,连连唤道。

    “你看看我,我是陆生,陆生啊!”

    “阿夜!不要不理我,我错了,你来惩罚我好不好?”

    “阿夜,我遵守我们的约定,好好活下去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阿夜!阿夜!”

    就这样,奴良陆生跟了一路,也喊了一路,直到回到酒店客房,睦月始请的医生到了开始为何意处理脚伤,何晓听得不忍也心怀疑惑,把他叫了出来。

    “奴良陆生,你跟我来一下。”

    何晓招呼他,奴良陆生恍若未闻。

    “……”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是我哥的妹妹,亲妹妹!”何晓叉腰说道。

    “晓晓?”听到何晓声音的何意忍痛看了过来,何晓捂着嘴连连摇头。

    “你过来,也让医生帮你看看。胳膊上的伤还疼吗?”何意朝何晓招招手。

    奴良陆生停了下来,何晓不再理他,乖乖的走到了何意坐着的沙发前。

    等到医生给他们兄妹俩包扎好伤口离开,何意也累了去洗漱休息,何晓走出了房门,奴良陆生跟着她出来了。

    何意不在跟前,奴良陆生看上去也冷静了不少。

    “你也看见了吧,我哥他看不见你。或者说,他看不见任何妖怪。”何晓指了指自己,“可我能看见,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你这么喊,喊到你嗓子废了我哥也是听不见的。”

    “……”奴良陆生默然,赤红的眼眸中,眸光微动。

    “还有,你为什么一直对着我哥叫‘阿夜’?据我所知,我哥他根本不认识你吧。”

    “你肯定认错人了。”何晓兀自下了决断。

    “我没认错!”奴良陆生立刻出声否定,“不管阿夜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他!”

    容貌性别都可以更改,唯有魂灵的气息是不变的。

    奴良陆生从见到何意的第一眼起,就认定他是锦夜。

    那个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锦夜!

    “……行吧,随便你了。”何晓摆摆手,“我哥现在可看不见你,你难道要一直跟着我哥?”

    “阿夜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奴良陆生望了眼合上的客房门,决然的说道。

    “喂!小子,别一个劲儿阿夜阿夜的叫!樱姬可是本大爷的!”突然有人插了进来,金发的滑头鬼出现在奴良陆生身后,手刚要搭上奴良陆生的肩膀,奴良陆生就避开了。

    “老头子,别说大话,乙女是我的!”黑发的滑头鬼悄然

    现身,不满的看着奴良滑瓢。

    “爷爷,爸爸?!”奴良陆生神色变了,他震惊的看着两个滑头鬼。

    父亲奴良鲤伴不用说,不管是他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都被羽衣狐所杀,而爷爷奴良滑瓢,也是因为被羽衣狐挖出肝脏,如今早就是个干瘪矮小的老头子。

    可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是正直盛年,力量巅峰……

    奴良滑瓢连奴良鲤伴都不认识,更别说第三代的奴良陆生了,他连忙嘘声道:“小家伙别乱喊,本大爷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千万别让樱姬听见了!”

    奴良鲤伴切了一声:“就算陆生叫得再响乙女也听不见!”

    “咦,你认识他?这小家伙真是你儿子?”

    奴良滑瓢摩挲着下巴,不怀好意道:“我记得你和樱姬根本没有孩子吧?”

    奴良鲤伴一噎,而后正色道:“臭老头别打岔!”

    他转头对看呆了的奴良陆生道:“陆生,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奴良陆生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涩:“爸爸……”

    奴良鲤伴闭了闭眼,与奴良滑瓢如出一辙的金眸中滑过一丝愧疚:“虽然我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但我也是奴良鲤伴。看你这样子,恐怕那个我也……”

    “爸爸被羽衣狐杀死了。”奴良陆生的嗓音有些干涩,他干巴巴的说道。

    “很抱歉,不管是哪一个我都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奴良鲤伴叹了口气,他自己一死了之,却留下这个无辜的孩子,奴良陆生如今这副模样,恰恰表明了他这个父亲的失职。

    虽说妖怪13岁成年,可奴良陆生妖怪血统早就不纯正,他只拥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统,本应是个孩子的他过早的扛起了,属于奴良鲤伴这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奴良组。

    “……我已经长大了,爸爸。”奴良陆生道。

    那边父子相认,何晓却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来,这三个妖怪的身份就很明显了。

    白发红眼是三代目奴良陆生,黑发金眼是二代目奴良鲤伴,至于这个金发金眼的,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的,就是一代目奴良滑瓢了。

    “喂,你干嘛?”何晓退后了一步,目露警惕。

    奴良滑瓢笑得带着几分讨好:“妹妹啊,你看——”

    何晓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谁是你妹妹!”

    “你是樱姬的妹妹,樱姬是我的妻子,你当然就是我的妹妹了!不过你想让我叫你小姨子也没问题!”奴良滑瓢豪爽的说道。

    “你说的是我哥?我哥可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樱姬是男的啊!”奴良滑瓢理所当然的说道。

    何晓眼睛抽了抽,知道是男的你还樱姬樱姬喊个不停!

    “现在樱姬叫何意我也知道,只不过这不是叫习惯了不好改了吗?”奴良滑瓢这个老流氓居然不好意思了,“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跟樱姬相认吗?总得樱姬看见了我我再改口嘛。”

    “不然我这一厢情愿的,多不好意思啊。”

    “你想和我哥再续前缘?”差不多也弄懂了怎么一回事的何晓问道,这三个妖怪都认识她哥,并且每个妖怪叫得名字都不一样,很可能是她哥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的旧情人。

    “那肯定了!”奴良滑瓢点头。

    何晓态度立刻变了:“不行!我哥可是要娶媳妇的!”

    她一声把奴良鲤伴和奴良陆生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奴良滑瓢发言:“我嫁过去也没问题!”

    “我也没有问题!”

    “只要阿夜在,做什么我都愿意!”

    何晓顶着三个人,不,妖怪们的灼热目光,她僵着头皮道:“不行!”

    “为什么?”奴良滑瓢纳闷了,他对着光滑的,可映出人影的墙壁照了照,“我自认长得还不错啊。”

    “嫁过去不会让你们丢脸的!”

    “不行!”何晓用力摇头。

    这回三个滑头鬼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何晓一脸嫌弃,“你们都是男的啊!”

    “我爸妈都等着抱我哥的孩子,抱孙子呢!性别不对,不能嫁!”

    “我可以变成女的啊!”奴良滑瓢很认真,“至于孩子嘛……”

    奴良滑瓢拉长了声音,奴良陆生在这时候道:“我也可以变成女人!”

    “孩子的话,可以选择代孕!我不介意!”

    过时的两个老妖怪奴良滑瓢奴良鲤伴眼睛一亮,纷纷表示他们也不介意。

    “我介意!不对,怎么被你们带沟里去了。”何晓拍了拍脑袋,“我哥他看不见你们,你们说什么也没用啊。”

    闻言,三个滑头鬼顿时沉默了下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何晓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她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弄清楚奴良陆生是怎么回事,可现在……

    何晓身后的客房门被打开了,她听到声音回头,是睦月始。

    “晓晓?你怎么还在这里?”睦月始奇怪的问道,他看了看何晓的姿势,又问:“你在和什么人说话?”

    瞅了瞅那三个垂头丧气的滑头鬼,何晓破罐子破摔道:“我在和妖怪们说话。”

    “晓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睦月始走了出来,反手关好房门。

    “让你哥听到他又该不放心了。”

    “我……”

    “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让你哥带你去神社拜一拜,你哥说过你想求学业有成的御守?”

    “……嗯。”何晓点了点头,睦月始没再多说,越过她离开了。

    何晓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转头一看,三个滑头鬼纷纷怒视着睦月始离开的背影。

    “这家伙的语气让本大爷很不爽!”

    “他凭什么替乙女做主!”

    “阿夜是我的!”

    “小家伙,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樱姬是本大爷的!”

    “喂喂喂臭老头,乙女是我的!”

    “那是我的阿夜!”

    何晓一脸漠然的打了个哈欠,她累了,想睡觉了,回房去吧,就让这些家伙继续吵吧。

    反正她哥也听不见,吵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