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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23
    梁京京没有还谭真那7块钱。

    事后, 梁京京在班上看见谭真就像没看见一样。有次两人在走廊上迎面撞见,梁京京就那么昂昂然地从他身旁走过去, 像只高傲的小孔雀。

    当时的7块钱对没什么零用钱的谭真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数字,他却没找梁京京还钱。

    回想起来, 谭真刚转学到大连的那个学期日子过得特别快。每天两点一线, 周末里,父母会带他在城市各地方转一转。他的父亲来到这儿后升官了,不再开飞机,多出了不少时间陪家人。

    谭真开始觉得这城市还不错, 空气湿润、海风清爽, 海鲜也很美味。他在电话里告诉依然住在大山深处的徐宁, 大连有种很老的有轨电车,每天来回在市里开, 别的车都要给它让路,还挺有趣。

    徐宁问他有没有地铁, 谭真说地铁也有,但是线路不多,不方便。

    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以前也跟着父母去过别的城市旅游, 但对任何城市都没有过归属感。

    谭真邀请徐宁寒假里来玩,徐宁要跟妈妈回老家过春节,两个好兄弟还是没见到面。

    等到过完春节, 初二下半学期开学, 因为优秀的学习成绩、精湛的球技, 班上男生开始和谭真越走越近。

    他们发现这个乡下转学生性格并不内向, 而且打球特别野,有时候还挺仗义,作业都是随便他们抄。

    气温慢慢升上来后,男生们打球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

    这天,几个少年打完球,齐齐坐在篮筐下擦汗聊天。他们都脱了外套,只单穿一件薄棉衫,有的甚至穿短袖,少年感十足。

    “你快攻怎么练得这么牛?你上次说你家是在哪的?”

    “多练。”谭真说,“彭良。”

    “彭良在哪?我怎么没听过,你参没参加你们学校篮球队?”

    谭真以前的学校没篮球队,但他肯定比校队的人练球多,因为那些部队里的年轻士兵每天一闲就打篮球,于是他们这些家属院的孩子就跟着一起打。

    “我们队现在还缺一个棒后卫。”男生说,“你来不来?”

    “来。”谭真答应得很干脆。

    “哦耶,那就这么说定了。”

    男生间建立友谊似乎比女生迅速很多,打一场开心的球,大家便成了半个兄弟。

    满头大汗的少年们坐在水泥地上,忽然间,一个两个目光飘远,说话声也逐渐小下去。

    空旷无人的操场上,远远地,两个女生正穿过中间的绿草地,往这边走来。

    春日傍晚,天空绽着粉紫色的晚霞,女孩们的身上、脸上被映上了一层梦幻的色调。

    画面里是两个人,所有少年的目光却只盯着其中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纤细高挑,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启的可乐罐,身上穿着当下最流行的宽松连帽衫,下半身搭配的是百褶裙,两条细腿赤|裸裸地露在外面。

    篮筐下,一排少年颇有默契地静静看着,看着马尾辫的虚影在女孩明亮的笑脸边一晃一晃,风吹动那片藏蓝色裙摆,就像随时也会将她吹走似的。

    这样的温度,梁京京已经在露腿了。

    由远及近走来,梁京京似乎注意到了这片看呆了的目光,没有羞怯,没有意外,她自如地绕过篮球场,走出少年们的视野。

    等人彻底走远了,谭真听到旁边人忽然说了句:“她怎么老是喝可乐啊。”

    另一个说:“初三有个人送过她一箱可乐。”

    “然后呢?她怎么拿回去的?”

    “听说是送到她家门的,她就没要,就放在了她家别墅门口。后来就不知道了……”

    班上很多人都知道,梁京京家里很有钱,有女生去过她家别墅玩,说她家里像个宫殿一样,奢华典雅,有的老师对她好也是因为家里帮她打点了。她的爸爸是一个公司老总,非常宠她,只要不忙就接送她上下学,每个星期给她很多零花钱。

    然而不知道从哪天起,好像是天刚开始有点热的时候,班上有了个传闻——梁京京家的公司倒了,她的爸爸去外地躲债了。

    起初班上一两个人在传,结果没过两天,谣言传遍全班、全年级。

    终于,班上有个跟梁京京玩得比较好的女生偷偷问了她。

    梁京京显得非常诧异,睁大了眼睛道:“谁说的,他们也太会编故事了。”

    女生悄悄告诉她:“李心亿,她说是她爸爸跟她讲的。”这个李心亿的父母都在银行工作。

    坐在操场的双杆上,梁京京扬起一边眉:“才没有,她也太能编了吧。”

    “没有就好,我还吓了一跳呢,担心了好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你。”

    梁京京说:“怎么可能啊,我真是服了她。”

    女生说:“算啦,我看她就是想跟你比。”

    星期五是全校大扫除的日子。几个小组每周轮流大扫除,没有值日任务的同学可以自由活动。

    很多人去走廊上玩,除了打扫卫生的,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在看书写作业。谭真中午打了场球,下午感觉困,趴在位子上休息。结果刚要眯着,耳朵里隐约传来女生的吵架声,越吵越大,他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一回头就看见梁京京气鼓鼓地往门外走,一个女生跟在她身后。

    留在教室里的几个女生则安慰着另一个女生,女生哭着说:“又不是我说的,她凭什么这么骂我……”

    谭真往窗外看,女孩子背挺得直直的,在走廊上越走越远。

    其实班上刚传出关于她家的谣言时梁京京就听到了,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家真出事了。那阵子梁父不在家,梁母告诉梁京京他去外地谈生意了。梁父以前就常出差,梁京京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异常的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妈妈也开始隔三差五地不在家了。

    从梁京京记事起,梁母一直没有工作,是个温良娴雅、兴趣爱好很多的家庭主妇,每天不是在家插花就是邀朋友搞茶艺,弄得家里总有一股茶香味。

    梁京京长得像她,性格却不怎么不像她,她更像梁父,热烈而乖张,爱出风头。

    有天晚上,梁母直到梁京京睡着都没回来。深夜时分,梁京京被楼下的细微动静惊醒,睡得迷迷糊糊地就爬起来。

    悄悄打开房间,一片灯光从楼下透了上来。

    有人在下面絮絮叨叨地和梁母说话,梁京京觉得声音耳熟,才发现是舅舅。

    “你这样肯定不行,这个事情听我的,你们两个赶紧先把离婚手续办了,把几个房子划到你名下……”

    “他也是这么说,但是现在没办法回来。”

    “你要急死我啊你,再晚就迟了,你们千万别连累孩子,京京还小呢……”

    梁母低声哭。

    靠在楼梯木扶手上,梁京京大脑一片空白,尽管知道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但她对这个“不好”的认识远没有成年人来得那么深刻透彻。她也尚未意识到,这个深夜后,她的生活即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班上人对梁京京家的谣言半信半疑,因为她似乎没有一点改变。

    吃穿用度依然是好的,身上还是有很多零用钱。唯一不同的是,她爸爸的英菲尼迪没有再在校门口出现过,而她也不打车回家了,而是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车上下学。

    出行方式的改变本来是个挺大的疑点,但是那辆粉色的名牌自行车价格不菲。跟梁京京要好的女生告诉班上人,梁京京最近刚学会骑自行车,骑车的瘾特别大。

    于是,班上人经常看到梁京京骑着她的小粉车出入校园。

    这天放学后,谭真抱着球走到车库取车,发现自己的车和旁边那辆粉色的自行车紧紧贴在一起。

    学校车棚不大,每天早晨随着学生们先后到来,一辆辆自行车被挪着挪着就靠到了一起。谭真记得早上来停车时旁边还没这车。

    他把球扔进粉车的车篓,试着拎了一把自己的车,车龙头被别的死死的,拉都拉不出来。没办法,他只能把周围几辆车都挪了挪。

    过来拿车的学生越来越多,手上正搬着车,谭真忽然感觉背后发热,调过脸,目光一怔。梁京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就这么看着他动作。

    这女生真的有点奇怪。明明背后背着书包,身前却还挎着只正红色的米奇头小包。

    谭真:“两个车卡住了。”

    梁京京没说话,只是看了眼自己车篓里的球。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谭真说:“我的球。”

    女孩的视线回到他脸上,停了一下,“你继续弄吧,小心不要刮到我的漆。”她说着拨了下额前的碎发,没有一点要上手帮忙的意思。

    好在谭真也不需要她帮忙,把左右两边车都挪开一些,终于扯开了缠住自己车的粉车。

    梁京京从自己的车篓里拿出球。

    两只嫩白的手捧着脏篮球,朝谭真递过来。

    谭真接过球,把球卡到车后座的夹子上,解开车锁,推出车。

    梁京京也把车推了出来,跟在他身后出去。

    放学高峰期,谭真推着车走出校门前乌泱泱的学生大潮,上马路后很快骑上车,一阵猛蹬。

    风拂面而过,一眨眼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骑到红灯前,谭真一脚踩地。

    六十秒的红灯,一秒一秒地跳。

    跳到还有十几秒的时候少年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往四岔路口的两边看看,打算趁没车的时候直接冲。

    然而就在他向右边张望时,余光中忽然出现一抹粉色的影子。粉色自行车从后面快速赶冲上来,在他侧前方猛地刹住。

    骑在车上的女孩转过头看他,气喘吁吁地鼓着脸,一脸怒意。

    谭真莫名其妙。

    梁京京说:“骑这么快……你是无影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