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34.成长
    年夜饭吃得差不多了, 一圈亲戚喝下来, 陆永飞已经醉得七七八八。

    大伙给他换上比较好入喉的啤酒, 说是让他“漱漱口”,于是陆永飞继续跟人拼啤酒。

    林文芳想拦住他,陆永飞顶着一张酡红的脸, 硬说自己心里有数,他完全没事。

    “过年嘛, 难得开心一下。”

    叹了口气,林文芳帮忙她的嫂子弟媳一起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完成后续的洗碗打扫。

    一直喝到快十一点, 男人们的酒桌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散场。

    没吃完的饭菜还剩下很多, 倒掉可惜,所以每家分着一些, 打包回去。精明的林文芳特意多拿了, 打算把它们分给隔壁的小江家。

    一家三口从大伯家出来,走到马路拦的士。

    林文芳负责扶醉醺醺的陆永飞,陆苗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边。

    大年三十, 路上难拦到车。

    陆永飞支持不住, 歪倒在树旁吐了一回。

    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 林文芳交代陆苗:“你先看着你爸,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的士。”

    附近有人放鞭炮,大过年的, 街上也是热热闹闹。

    陆苗站在她爸爸身边, 盯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

    这个晚上, 她沉默得过分。不过她家的两个大人要忙他们的事,无暇顾及到她。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苗苗?”

    吐过之后,陆永飞好像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迷迷瞪瞪地喊她。

    陆苗朝他投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你不开心吗?你是不是怪爸爸啊?因为鸡?”他一说话,嘴里的酒气扑鼻。

    陆苗知道他醉了,没有打算跟他进行对话。

    “女儿,你不跟爸爸说话了?我杀鸡前先问老徐了,那个不吃饭毛病是,我们家的母鸡太老了……”

    陆永飞大着舌头,说一句,要顿三下。

    “既然没得治……嘿嘿,喝上一口鲜汤,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话很幽默似的,哈哈地乐了几声。

    “没什么难过的,女儿!鸡汤不是、不是很好吃吗,母鸡跟我们……”

    陆苗憋了又憋,把想要说的话,再一次地按了下去。

    陆永飞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说的全是胡话。

    待他们上到的士,他抱着林文芳,开始肉麻地喊她:“文文,文文。”

    喊了没两句,竟然把他自己给喊哭了。

    一个中年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着,活脱脱像是找不到玩具的孩子。

    任林文芳怎么推他,他都醒不过来。

    陆苗坐在副驾驶,默默地堵上了耳朵。

    这是她十五年来,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年,她只想快点回家,躲进自己房间里。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一回到家,陆苗就冲进房间,把自己的房门落了锁。

    “陆苗,”没过几秒,林文芳就在外面喊她了:“你把我们打包的那些吃的东西拿去给小江。”

    埋在枕头里的脑袋猛地抬起,陆苗声音尖细地嚷道:“吃的吃的!吃的有那么重要吗!”

    手头的事一大堆,女儿还这么不听话,林文芳对她也没好气:“鬼吼鬼叫什么啊?你这孩子一点儿都指望不上,叫你做事跟逼你上吊一样。”

    她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大概是自己提着东西去隔壁了。

    “新年了,你又长了一岁,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懂事?书不会读,人不会做,偏偏脾气还挺大,都怪你爸惯着你,惯成现在这幅德行……”

    她妈妈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前陆苗的难过,她以为她在偷懒;她已经完全忘记,年夜饭的餐桌上有一只

    本站域名:"  "

    老母鸡,它是陆苗养了好多年的,那只鸡。

    为什么她没法意识到呢?

    难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

    因为它是一只鸡,所以它永远只能被归类为食物,被吃掉是它的宿命;所以她的悲痛,对于“食物”死亡的悲痛,是无法被理解的。

    陆苗情不自禁感到困惑:究竟奇怪的是她的父母,还是她?

    脑子浑浑噩噩地躺了半小时。午夜十二点,外头在跨年倒计时的呼声后,放起了震天响的鞭炮。

    陆苗从床上跳起,她突然想起,她妈妈打包回家的食物里,有一份鸡汤。

    风风火火地跑到隔壁,她急得连拖鞋都没穿。

    江皓月开门开得依旧很快。

    他穿着大衣,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来找我放烟花?”

    他先是笑着的,视线扫到她的脚,眉头一下子皱起。

    没有回复他的话,陆苗和江皓月处在两个频道。

    “你吃了我妈打包的东西吗?”

    她直接进了门,目光迫切地搜寻着打包盒。

    本章节内容由  手打更新

    他马上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我妈打包了鸡汤你有看到吗?”

    陆苗的肩膀在发抖,她焦急地四处看来看去,神情无措极了。

    “我看到了。”江皓月按住她的肩,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疯。

    她问:“你吃了吗?”

    他安静地回望她,摇摇头。

    万幸,陆苗获救了。

    她唇边绽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喜不自禁地牵住江皓月的手,轻轻地晃了起来。

    “太好了,你没有吃。你不准吃,你不准吃啊。”

    “那肉是……”

    她颤着声音,说完那四个字,小脸一皱,忽然泣不成声。

    “那是聪聪。”

    ——不是“母鸡”,那是“聪聪”啊。

    ——它被取名字了,它跟别的鸡不同。

    聪聪陪着她,他们在一起,好多好多年了。

    它老了,生病了。

    它被杀死了。

    可它是……

    它是她的宠物。

    它是,她的朋友。

    江皓月费劲地撑住陆苗,她擦着眼里不断流出的泪,哭倒在他臂弯。

    “我喝了那汤,咬了一口肉。”

    她跺着脚,声音哭得支离破碎,喉咙里传出一声声的干呕。

    “我把肉吞下去了。”

    外面的人间在庆贺新一年的到来,鞭炮、烟火,铺天盖地的噼啪声。

    那些声音落在只有他俩的小小房间里,犹如轰炸,犹如爆裂,令人感到刺骨的疼痛。

    在小朋友还是小朋友的时候,他们给自己搭出一栋童话城堡,用纯真的童心作为堡垒。

    而成长,是催促堡垒去坍塌的过程。

    当堡垒被摧毁,被炸坏,躲在城堡里的小公主和小王子,不得不向外走,去直面真实的残酷世界。

    这世界,令人作呕。

    陆苗极尽全力地缩到江皓月的怀中。

    他为她撑起的一隅天地,有他的气味,一如既往地冷冽又干净着。

    他的手,护在她的背上,轻柔地安抚。

    他对她说:“苗苗,不是你的错。”

    江皓月比陆苗大了一岁,好像永远地要比她聪明一点,厉害一点。

    她没有主意的时候,总是要依赖他的。

    “聪聪,还能再回来吗?”陆苗哽着声音,抽抽噎噎地问。

    他用双手紧紧抱住她,然后告诉她真实的。

    “回不来了。”

    请记住本站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