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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再次返唐营
    达奚珣前脚刚踏进殿内,便马上敏锐的察觉出殿内气氛诡异的紧张,又见尹子琦铁青着脸站在当中,心里立时就明白了一半,暗自后悔来的不是时候。可此时已经后悔不及,安庆绪紧着唤他上前,态度竟与从前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话里话外透着让人尴尬的亲近。

    “卿且入座。”

    不等安庆绪招呼,已经有宫人捧着温好的茶壶过来,伺候着将茶斟好,又侍立在旁,以便随时可以听用。不过,安庆绪却大幅度的摆了摆手,把几个宫人和宦官都轰了出去。

    达奚珣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他并不渴,只是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而已。

    想想这殿上的情形,尹子琦像受罚一样站在殿上,自己却从容落座,又有宫人专门奉茶,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安庆绪可以坦然的以这种差别待遇对付臣下,可达奚珣却不敢坦然受之,此时就觉得如坐针毡一般。

    喝了一口茶之后,达奚珣仍不见殿上有人说话,就偷着瞥了尹子琦一眼。

    此时的尹子琦身体在不断的抖着,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身体虚弱,达奚珣暗想,如果自己预期易地而处,恐怕还要羞的找个地缝钻进去吧。安庆绪如此羞辱尹子琦,难道尹子琦的心里就没有怨恨吗?

    达奚珣几乎就要肯定,这个尹子琦使用重大嫌疑的,说不定秦晋在洛阳城里的内应就是他。

    但紧接着,达奚珣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这和秦晋的初衷是相悖的,如果尹子琦是内应,秦晋又何必处心积虑算计他呢?这从逻辑上都说不通。

    心里刚刚腾起的一点小兴奋,就像暴风雨中的小火苗一样,登时被浇灭的干干净净。

    “尹卿如果没有其他事,就退下吧,朕与达奚相公还有机密事商议!”

    安庆绪的声音既冰冷又令人感到可怕。达奚珣都忍不住为之一颤,他从未见过安庆绪倚这种态度对待臣下,可见此时其心中已经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如果不是失去理智,就不能解释其现在的行为。

    试想想,哪个当天子的会如此羞辱手握军权的领兵大将?如果不是天子得了失心疯,就是天子蠢到了极点。

    再看尹子琦,倒也当真能忍,就算是被这样不公平的对待,他依然挺立着,没有退让和动摇。

    达奚珣简直不敢想象,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该说他脸皮厚呢?还是心中装的,满满的都是公事?

    就在达奚珣惊讶莫名的当口,却听尹子琦以一种平静的令人惊诧的声音说道:

    “请陛下恕罪,如果陛下不能给臣以明示,臣宁愿现在就死在殿上。”

    达奚珣迅即将眼角的余光扫向安庆绪,以他对安庆绪的了解,被这般当众顶撞之下必然要暴跳如雷。可他又想错了,安庆绪不但没有暴跳如雷,反而纵声大笑。

    这一下更让达奚珣莫名其妙,只觉得今天看了一出既令人胆战心惊,又不可思议的好戏。

    “好,很好,既然尹卿问了,朕便明白无误的告诉你。在朕这里,最要紧的就是迎回大行皇帝的遗,如果还有其他事,都要为此而让路。如果你要阻止,就是要让朕做一个不孝之子,不忠之臣吗?”

    达奚珣心道,尹子琦一定会用一些“大忠不拘小节”“忠孝难两全”之类的话来劝说安庆绪,岂料安庆绪也竟也说的直白露骨。

    “臣当然知道陛下要做孝子忠臣。然则,臣只问陛下一句,在孝子忠臣与江山社稷间,会如何选择?”

    说罢,尹子琦竟不再多说一句话,绝然转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去了。

    安庆绪被问的一怔,竟没能回答的上来,他胸中的心思自然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可尹子琦的话竟也像响鼓重捶一样,砸的他脑中嗡嗡作响。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一阵抑制不住的困意忽然袭来,安庆绪内心的天平马上又倾斜回去,立刻坚定的认为,不管如何,必须先解决安禄山的级问题,否则就算江山社稷还在,自己恐怕也无福消受了。

    想到如此种种,安庆绪本来已经有些动摇的神色又坚定了起来,继而他又面露出微笑,转向达奚珣。

    “朕意已决,用一百万石粮食,交换大行皇帝遗,至于安守忠,朕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实在不忍心下此毒手,达奚卿肯否再走一趟唐营?”

    达奚珣心道,尹子琦刚刚那番犀利的问话明明已经见了效用,为何安庆绪仍旧坚持己见呢?不过,他现在根本不在乎安庆绪和尹子琦是怎么想的,只想着如何圆圆满满的把自己的任务完成,而又保住性命,不伤及家人。

    “臣愿为陛下分忧,愿往唐营!不过……”

    达奚珣稍一迟疑,安庆绪就极是配合的说道:

    “有甚困难,说出来,朕为你解决!”

    此时,达奚珣才觉得安庆绪终于有点像个正常人了。

    “启禀陛下,臣觉得,再去唐营不适宜空手而去,如果陛下不拿出一些诚意来,只怕,只怕……”

    安庆绪马上一拍脑门,恍然道:

    “达奚卿此言极是,是朕的疏忽。这样,达奚卿一并可带去五万石粮食,略表诚意,只要接下来秦晋愿将大行皇帝遗送还,朕以性命担保,必会将余下那九十五万石粮食一粒不少的双手奉上!”

    此时此刻,达奚珣觉得荒唐至极,这还是一朝的天子吗?如此卑躬屈膝,怎么能一肩扛起天下?又将其与乃父安禄山对比,便觉得差之甚远。

    想到安禄山,达奚珣的心脏猛然一阵搜索,一个令他胆颤的想法随之生了出来。

    莫非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否则,安庆绪又何以异于常理的行事呢?

    讲道理的看待安庆绪目前的处境,就算秦晋拿着安禄山的级相要挟,他也不应该答应任何要求,做任何让步都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当年项羽就曾以烹杀刘邦的父亲相要挟,逼迫其投降。而刘邦却毫不在乎,甚至还告诉项羽,煮好了以后,派人送一块与之分食。

    如果安庆绪向做一个有作为的皇帝,不说以汉高祖为榜样,至少也得做的像个正常人吧?事与人一旦反常,其背后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离开了皇宫,达奚珣仍在心里盘算着安庆绪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直觉告诉他,一旦解开了这个秘密,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安庆绪的效率很快,当天上午就将五万石军粮装车,过了午时达奚珣就随着运粮队出了洛阳城,直奔唐营而去。

    再一次踏入唐营辕门,达奚珣心里百感交集,那些受过的罪和羞辱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不过,他并未将这些转化为愤怒,而是转化成了对自身处境的担忧。如果再做错了选择,也许那些虚惊就有可能成为现实。当时也正是这种死中得活的反差,才使得达奚珣下定了决心与唐朝合作。

    “达奚相公好大的手笔,第二次见面就带来如此大礼,让秦某好生惭愧,惭愧啊!”

    秦晋亲自到辕门迎接,让达奚珣有点意外。事实上,他现在面对秦晋时,仍有一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毕竟自己的丑态曾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此人面前,与秦晋相对而站,他竟感觉身上不着寸缕一般。

    “秦大夫客气了,都是民脂民膏,现在不过是原物奉还,物归原主而已。”

    达奚珣当然不会蠢到把秦晋的话当真,只得笑着解释,称这些粮食原本就是唐朝的,现在又经自己的手带回来,算是小小的恕罪。

    当一百万石的数字从达奚珣的口中吐出时,秦晋还是狠狠的吃了一惊,安庆绪也是对粮食的多少没有概念吧,这么大批的粮食,倘若真的送给了神武军,距离他的末日还远吗?

    秦晋并没有急于和达奚珣商议具体的细则,而是问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听说阿史那承庆去了范阳?不知何时回来?”

    闻言,达奚珣觉得心脏又是一阵猛然收缩。暗恨自己怎么就把这么关键的人给忘了,连忙道:

    “若非大夫提及,老夫险些忘了,阿史那承庆此去范阳就是调兵的,大夫千万不要再平白的耗费时间,万一被他赶了回来……”

    话未说完,达奚珣吃惊的现,秦晋竟放声笑了起来。

    “大夫何以大笑啊?难道老夫说错了?”

    达奚珣现在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不知道秦晋究竟在笑什么。

    秦晋笑了一阵才收声道:

    “达奚相公以为阿史那承庆还会不会回来?”

    “啊?”

    达奚珣又是一愣,心念电转之下,马上又得出了一个结论。

    “难道,难道史思明?”

    秦晋笑而不语,达奚珣心下混乱,却见秦晋身侧落座的一名道人摇头晃脑的说道:

    “达奚相公好糊涂,贫道就给你详细说道一番吧,从阿史那承庆出了洛阳城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