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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百五十七章:杞王浮水面
    淮阳王出现在公审现场,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瘦小的少年居然会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登场呢?

    “淮阳王这是要干什么?他在为谁喊冤,卫士,还不去把淮阳王拉回来……”

    夏元吉可算是吓坏了,他还想着能够在有生之年晋升中书令呢,淮阳王突然弄了这么一出戏,一时间竟让他有点乱了方寸。还是裴敬的反应快,马上就意识到了淮阳王李僖在为何人喊冤。

    “莫非淮阳王是在为了襄王而来?”

    这与秦晋的想法不谋而合,数来数去这满场的罪囚,与李僖有关系的也就属襄王李僙了。可他为什么要替李僙鸣冤呢?

    “不必为难淮阳王,将他带过来,看看究竟有什么冤要诉!”

    见秦晋并没有生气,夏元吉的心绪稳定了不少,也赶紧交代了一句:

    “对,不要为难淮阳王,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在场的许多人都暗自感慨,敢于在上万人的面前,公然为获罪的兄长鸣冤,这岂是一个孩子能赶出来的事?恐怕在场的品官权贵们,也没几个人有如此胆量吧!

    很快,淮阳王李僖被带到了他们面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脸上还兀自涨的通红,对于禁卫的拉扯很是不满。

    “淮阳王为兄长鸣冤,其情可闵,其勇气可嘉啊,但你可知道,你的兄长,勾结蕃胡,戕害朝臣,此等大罪岂有冤屈可言?”

    秦晋在心底里倒有些看重这个少年人,至少他还有一腔的热血为兄长鸣冤,暂且不管他的兄长是否冤枉,仅仅是这种行为就足以令人敬重的。因为世上的人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数不胜数,雪中送炭的凤毛麟角,李僖所为对其兄李僙而言正是雪中送炭。

    李僖虽然年少,但站在一干朝廷重臣面前脸上却毫无惧意,昂着稍显稚嫩的脸,慷慨道:

    “李僖今日为兄长鸣冤本就不是为了争一争谁对谁错!”

    闻言,夏元吉差点没惊掉了眼珠子,既然不是争对错,又谈何为李僙鸣冤呢?

    “淮阳王,你可知道面前之人是谁吗?莫要信口雌黄!”

    李僖躬身一揖,道:

    “当然知道,身具克复两京之功的秦大夫么!”

    “既然知道,还打甚的诳语?”

    陡然间,李僖的眼圈红了,忽然跪了下来,哽咽道:

    “李僖自幼便不知母亲为何人,若非兄长李僙时时照拂,不知还要被多少人欺侮……”

    秦晋暗暗点头,淮阳王李僖的出身他也多少了解一些,此人生母当年不过是东宫中的杂役,李亨也不知怎的就在某一天临幸了此女,偏巧仅仅一日此女就有了身孕,只可惜这是个苦命的女人,诞小李僖当日便死于难产。所以,宫中杂役所生的李僖地位本就低下,加上素来不被李亨所喜,因而非但他的兄弟姐妹们,就连宫中稍有些权势的宦官宫人都可以对其加以颜色。放大去看李僖的童年到少年这段光阴,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如果,李僙果真对这个出身稍显低贱的弟弟时时照拂,李僖今日的举动倒也令人感动。

    “关心兄长心切,这一点可以理解,但你可知道李僙之罪,断无活命之可能!”

    李僖昂首道:

    “李僖知道,所以李僖恳请秦大夫,一同与兄长受罚,只愿能免去兄长死罪!哪怕,哪怕李僖不做这个淮阳王……哪怕后半生身陷囹圄……”

    秦晋觉得好笑,与李僙一同受罚?怎么受?难道一人砍掉半个脑袋吗?如果妄图以这种方式免去死罪,免死岂非太容易了?

    正当他笑而不语时,夏元吉却悚然动容,他就差当众冲着李僖竖起大拇指了,俗话说长兄为父,李僙虽然虚伪纵恶,却也有兄弟情深的一面,否则也不可能换得李僖舍身相救。

    夏元吉以一种很是赞赏的语气说道:

    “圣人最重视孝悌,淮阳王友爱兄弟,就连老夫都感佩莫名……”

    他转向了秦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说道:

    “本朝倒有子为夫担罪的先例,淮阳王既然有此心,不如……”

    “断然不可!”

    不等夏元吉把话说完,裴敬就站了起来。

    “通敌与戕害朝臣,都是不赦之罪,岂能因为孝悌之心就免了死罪?这也太过儿戏了吧!”

    秦晋并不说话,只以征询的目光看着在座的朝臣们。由于他的脸上喜怒不惊,朝臣们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这位秦大夫的意图,又见裴敬和新近极受重用的夏元吉意见相左,便有的同意裴敬的意见,有的同意夏元吉的意见。大致上,两种看法一半对一半。

    而公审现场由于有了淮阳王的闹场,也起了不小的骚乱,章杰与田承嗣派人向秦晋请示该如何处置,最终众人得出了一致的看法,先暂停对襄王的行刑,一切等待廷议过后再做处置。

    最初,人们还对襄王暂时免死的决定大惑不解,但很快淮阳王肯为兄长担罪的消息传了出来,众人这才明白其中的因由。说穿了,不论襄王还是淮阳王,那都是天子骨血,朝廷理当重视才对。因而更不能草率的做出任何关于他们的决定。

    这几日的长安,热闹事一件接着一件,刚轰轰烈烈的处死了一大批通蕃胡,马上又开始了更为热闹的选拔太子。

    杀人的大场面,这几年长安的官员也好,百姓也罢,都没少见识。但是太子储君的人选由官员投票选拔却是一桩前所未见的新鲜事。

    “哎,听说了么?政事堂今日已经议定了,在京的官员们但凡正五品以上,一人可投一票,天子子嗣中得票多者便可胜出,承继储君之位!”

    “这,这不是胡闹吗?储君人选关乎国本,岂可用如此儿戏办法选出来呢?”

    “此话有失偏颇了吧?得票多者为储君,不正是得人心者为储君吗?说起来这秦大夫还真有些透着精怪的点子呢……”

    当然,也有说话阴阳怪气的。

    “得人心?所谓得票多者为储君,不过是想朝臣们为他站台,背书而已……”

    “噤声!噤声!这话可轻易说不得,万一传了出去,咱们几个都得跟着倒霉!”

    神武军的密探,朝臣都多少有所耳闻,据说连某位朝臣夜里和自家婆姨说的悄悄话都一清二楚。

    “怕甚来?某行端坐正……”

    十王宅,坊内各家王府人心惶惶,李承宏被迫散尽家财到青龙寺剃度出家,襄王李僙也被抄了家,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被施以枭首之刑。

    受了惊吓的各家现在都是闭门闭户,但有骑马者从坊外路过,都不免是一阵心惊肉跳。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的,那就是杞王李倕。

    “从来不显山漏水的李僖拔了头筹,露了脸,现在朝臣们提起来都要竖大拇指,称赞他的孝悌,虽然丢了淮阳王的爵位,可还是得了人心啊!左先生说说,总得找个法子盖过去他的锋芒!”

    正五品以上在京官员,一人一票选拔太子的消息已经在十王宅传开了,为了收拢人心,李倕也是把自己关在宅子里绞尽脑汁,费劲了心思。自打襄王李僙因为贿赂章杰出了意外以后,他也不得不低调起来,不敢再明晃晃的用银钱贿赂开路。

    可如果不允许用银钱开路,他只是一个困在十王宅里的闲散藩王,根本就很难有机会影响到大臣们。

    杞王府掾左孝杰微皱着眉头,做沉思状,并没有急于回答杞王李倕的问话。很显然,李倕是个急性子,他见左孝杰沉思不语,便又喋喋道:

    “李僖从小就性子阴沉,不想他竟瞅准了如此露脸的机会。还什么兄友弟恭,长兄如父,何曾听说过李僙那厮护着他了?”

    “杞王须得谨记,言多必失,有些话传了出去,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别忘了襄王的下场!”

    提起襄王,李倕还是一脸的愤恨模样。

    “早知道就多给他弄点猛料,现在倒好,万一死不了……”

    “杞王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左先生放心好了,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能这一进宅院的奴才都是可以信任的!”

    左孝杰冷笑道:

    “人心隔肚皮啊,就算是家生的奴才杞王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被收买呢?”

    这话把杞王吓了一跳。

    “难道,难道左先生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哪个家奴被收买了?一旦查出来,定然将他割舌剜眼!”

    “杞王也不必过于担心,这些事都是捕风捉影,臣如此说不过是提醒杞王谨言慎行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还请左先生能想个法子,为,为我扳回一局啊!”

    左孝杰捻着颌下稀疏的须髯,老神在在的晃了下脑袋。

    “那还不简单,杞王可听说过城中官民百姓遭受蕃胡荼毒,至今有多人居无定所,衣不蔽体吗?”

    “左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布施钱财?”

    左孝杰点了点头,李倕却道:

    “城中官民岂止万千,我家资虽然丰厚,可,可也是有心无力啊……再则,如此便能搬回一局吗?”

    “当然!”

    左孝杰说的含糊,李倕便急道:

    “左先生就别打哑谜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说就是,倘若当真能有效,就算散尽家资也,也在所不惜!”

    “杞王能有如此决心,臣欣慰不已,其实也用不着杞王散尽家资,拿出半数便足够了!”

    即便是只拿出一半,杞王也心疼的心头滴血,他咬了咬牙。

    “好,半数就半数!”

    次日一早,杞王府便向政事堂上书,提出,听闻朝中官员尚有衣不蔽体者,而府库又入不敷出,愿意拿出家资来帮助这些为朝廷兢兢业业的官员渡过难关。

    夏元吉浮沉宦海半生,早就是个官场老狐狸,杞王打的什么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朝廷的确需要一笔钱来帮助官员们渡过难关,再加上秦大夫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甚至觉得有些不以为然,可他身为政事堂的宰相就必须考虑这些问题,现在有现成的钱财到手,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因而,夏元吉马上对杞王的申请予以批复,同意其捐献家资以帮助生活困难的官员渡过寒冬难关。

    就实而言,秦晋的判断大体上还是靠谱的,官员们的确备受鱼朝恩的迫害和勒索,但只要活下来的,仍旧在朝为官的,便有的是办法敛财。在这个时代,贪墨并不过分招人忌恨,所以官员们在夏元吉面前的表现是有刻意成分存在的,至于他们打得何种算盘,抱着何种居心,恐怕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一本私帐吧。

    然则,不论官员们有何种盘算,在秦晋看来,都是可以睁一眼闭眼的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选出太子,稳定朝局,是权力中心彻底稳定下来,然后他才能腾出精力来处置地方上的叛乱。

    以秦晋目前的境况来看,他在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离开长安。因为只有他本人坐镇,才能够镇得住各路牛鬼蛇神和各方势力。毕竟中枢还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比如身在灵武的残废天子李亨,其身边还围着一群利益相关的文武大臣,就算李亨力不从心,这些人也都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返长安,夺回大权。

    还有逃亡在外,生死不知的前太子李豫,如果李豫忽然出现了,也要争夺太子之位,那么形势将会更加的复杂。因而,秦晋必须快刀斩乱麻,暂且忽略一切细枝末节,尽最快的速度,和朝臣们达成一致,选出一个新的太子。只要储君之位一定,那些涌动的暗流势必将渐渐归于沉寂和平静,只要时间一长,局势自然就会变得稳定。

    日落时分,夏元吉同意杞王布施钱财与“困顿”官员的消息传到了秦晋这里。对于夏元吉和杞王两人抱的何种心思,他了然于胸,但这些亦属于细枝末节的范围,如果杞王愿意掏出家资来平息官员们的不满情绪,他也没有理由挡着拦着。

    不过,仅仅杞王一个人掏钱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