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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监国心意乱
    在深宫中的史朝清也听说了援兵到来的事情,所以也等不及要见到裘柏,打算详尽的了解情况。张炎和郑敬已经先一步到了。代王府正堂内,在座的还有曹敦以及裘柏没见过几面,脸熟却叫不上姓名的人物。不过,从这些人服朱穿紫来看,一定都是大燕朝的所谓重臣。

    即便如此,裘柏也不认为这些朱紫重臣能够左右史朝清的意见,因为经过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十分了解此人的性格,一旦认准了的事就会较真到底,任何人的规劝只会激起他强烈的反弹,规劝的力度有多大,反弹的力度就有多大。

    史朝清就是这样一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好说话,好相与的人。但实际上,则是软弱有余而决断不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史朝清属于心智晚熟的人,尽管他已经二十多岁,但内心中还想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切决定多凭借一时的激情,若有人建言规劝,则会被视为掣肘和管教,有着强烈的逆反心理。

    惟其如此,裘柏与此人接触时,从来都不会摆出一副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那一套,只会顺着他的意,一旦有什么想法希望此人赞同。则要以时势厉害相要挟,将问题的严重性夸大,一旦史朝清觉得害怕了便会主动求计,到时说出来的一切意见,自然会被其视作救命稻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逆反心理作祟了?

    只见曹敦一连严肃的坐在史朝清左手边,史朝清不断的只重复着一句话。

    “曹将军以为,父皇此番回师,能不能一战而败太子?”

    到现在,史朝清也不符合身边的人把史朝义当做逆贼,仍旧称其为太子,以显示自己的仁义。曹敦捋着胡须道:

    “监国放心,只要陛下回师,不出三两日,必会让史朝义束手就擒!只是现在城外的情形还不清楚,一切要等到具体军报呈送过来,才能据此作出推断!”

    “那,那是不是可以先将父皇迎回范阳?”

    “这……若陛下愿意,臣自当亲自出城去接应!”

    这还让史朝清有点小小的患得患失。

    “如果父皇不乐意,万一,万一在外面……父皇毕竟是万金之体,可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啊!”

    他口中所说的,和心中所想的其实是不一样的。这些日子以来,守城的压力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现在史思明回来了,自然可以卸下肩上的千斤重担,舒舒坦坦的喘口气在代王府里好好的享受几日清福,终日间被这些大臣和将军们聒噪,实在令人厌烦的很。

    终于,史朝清注意到了浑身浴血的裘柏。

    “裘长史,快快到朝清身边来,今日一战,长史君居功至伟啊!”

    史朝清见到裘柏后的第一反应竟是从座榻上长身而起,径自一溜小跑的来到他的面前,然后又十分亲昵的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说道:

    “长史君与朝清同榻而坐!”

    史朝清的举动虽然有些许的轻浮,但他一次来在重臣面前表示对裘柏的重用,这个信息却是扎扎实实的释放出来了。

    曹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是在凝神回忆着军中何时有这么一个悍不畏死又足智多谋的勇将?然则,就算想破了头,也没从记忆中挑出关于裘柏的一星半点记忆。

    好像裘柏其人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抑或是说这等将才被埋没在了军中。

    然则,等到他意识到,裘柏是郑敬的部将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郑敬所在的镇军本就不是精锐部队,郑敬本人也不是个多有能力的人,终日只知道溜须拍马,巴结上官。说到底,这是个庸才,将才被庸才所妒忌,所埋没,当然就不奇怪了。

    曹敦的目光中发散出几许不满,看向了郑敬。不过,郑敬的注意力则完全不在曹敦身上,抑或是说此人根本就没把已经失势的曹敦放在眼里。

    郑敬当然一门心思的巴结裘柏,但现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所以抱着史朝清的大腿也没错,就算史思明脱险回来,一样是可以持续长久的。

    “裘长史今日出城力战,朝清担心的要死,幸甚有老天庇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真真当得一贺。今晚,今晚就设宴……”

    说了一堆,兴奋过头的史朝清才想起来询问援兵的事情。

    “听说援兵来了,听说裘长史曾向援兵靠近,可看清楚了援军旗帜?”

    早在来的路上,裘柏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他当然不会如实相告,说看到了“史”字大旗的军队在进攻同样是“史”字大旗的史朝义兵马。

    只见他面色阴沉,良久才道:

    “奇怪,奇怪……”

    见裘柏说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史朝清急了,连忙问道:

    “可是有什么差池?长史君快说,可急煞人也!”

    “援兵看起来是我大燕兵马,但细看之下,却似是而非,由于情势紧急,末将唯恐被包抄围困,便仓促的撤了,没能深入了解其中相请!”

    裘柏的话让史朝清糊涂了,他本来以为父皇回来了,便雨过天晴,但现在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弄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这……难道还不是父皇吗?”

    一直沉得住气的曹敦也不免有几分心浮气躁,问道:

    “裘长史请说出你的推断,难道范阳周边还有其它兵马吗?”

    裘柏摇着头说道:

    “这股援兵阵战方式极为罕见,动则有如千人一臂,静则好似泰山一般,史贼朝义的兵马虽然凶悍,但还是被打的狼狈逃窜!”

    闻听此言,曹敦面色剧变,身体颤抖着,失声道:

    “难道是神武军?”

    曹敦跟随史思明征战多年,与神武军打过的战不计其数,通过裘柏的描述,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神武军。

    如果来的人是神武军,那么情况就复杂了,此前的一切乐观推测都难免成了水中泡影。

    曹敦霍然站起身,本想说话,却突然痛苦的捂住了胸口,也许是激动的情绪牵动了他尚未好利索的箭创。

    “快,快扶着点曹将军!”

    史朝清也算见机的快,干净命身边的近侍去伺候着曹敦,但曹敦的痛苦显然极为严重,坐回去以后,绷着脸便一直没说出话来。

    裘柏见状暗暗摇头,这个曹敦对史朝清而言实际上是城中上下最忠心的人,只可惜啊,史朝清双目虽有却如瞎了一般,忠奸不辨,有如此监国,所谓大燕朝岂能不亡?

    河北叛军的不幸就是朝廷,是神武军的大幸。

    史朝清浑浑噩噩,曹敦又旧创复发,对于裘柏而言,这可真是好的不能在好的情形了。

    裘柏又对史朝清道:

    “请监国放心,末将一定谨慎布防,严密监视,将这股兵马的底细探个底透!”

    史朝清只得说道:

    “一切都有劳长史君了!”

    只瞬息之间,史朝清的兴致便由最高处跌落到最低谷,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第一个抵达范阳城下的不是父皇呢?

    “父皇,不知父皇他身在何处呢?”

    说起史思明,史朝清的眼角便居然有些湿润了,裘柏敏锐的察觉到了史朝清情绪的变化,暗叹:此子倒是有些人情味的,只可惜这种性格在太平年景做个与世无争的富贵子弟也无可厚非,但在这战乱的大争之世,生在帝王将相之家,便是坑人啊!

    只不过,坑的是史思明而已!

    “请监国放心,陛下洪福齐天,一切自有上天庇佑,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史朝清便下意识的跟着重复道:

    “对对对,太一真人就说过,父皇是大富大贵之命,能活到九十九哩,怎么能回不来呢?”

    意兴阑珊的史朝清很快就将那些来探风向的朱紫重臣打发走了,包括旧创复发的曹敦,等到所有人都走的七七八八,正堂内便只剩下了一干代王府的掾吏,与郑敬这个外人。

    当然,郑敬早就向史朝清表示了效忠之意,现在权且算半个代王府的人。

    都剩下了自家人,史朝清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松懈了不少,他疲惫的将身子靠在了软榻上。

    “唉!空欢喜一场,诸位都说说,咱们现在的局面,是好,还是不好呢?”

    此前一直都是裘柏在唱独角戏,现在张炎便站出来说道:

    “当然好了,不论外面的人是哪一方和哪一方打了起来,咱们总归是渔人得利的!经过今日一战,史贼朝义如果再想攻城,就算他打退了突袭之敌,没有十日八日也休想再组织起像样的攻击!监国且想一想,咱们有了近时日的喘息备战时间,难道还不是好局面吗?说不定,登不上十日功夫,陛下就有了音信回来呢!”

    张炎的话让情绪低落的史朝清脸上又有了几分笑模样,思忖了一阵,觉得张炎的话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道:

    “张先生的话有理,可裘长史所言也不相差啊,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些人真是神武军,又打败了太子的兵马,咱们,咱们又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