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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回:暗流
    昭军一行还未走到巩昌,便于河西遇大风暴雪,白毛风不知吞噬了多少冤魂。

    陆冥之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燕齐谐念统计:“死亡军士一百四十七人,随军妇孺三十二人,战马二十一匹,生死未卜八百八十二人,战马八十三匹。”

    陆冥之低着头,道:“可有派人去找陈把总和秦把总那两队人?”

    燕齐谐道:“找了。”

    陆冥之:“情况如何?”

    燕齐谐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未果。”他看了看陆冥之,见他不说话,又开口道,“怕是已经……”语气沉重,重的人透不过气来。

    未有人动一兵一卒,仅仅是白毛风,就让他们这样损失惨重。

    陆冥之叹道:“怪我。疑虑太重。见那安江缅凯尔露过些杀意,便说甚么都要离开。”他深吸一口气,“该开了春再走的。”

    燕齐谐似乎想翻翻眼睛,但终究没翻出来,他道:“等到开春,少说也得四五个月,你待到那时候,不说安江缅凯尔会不会对咱们下手,其他部族会不会看出端倪来去引镇安王。就算没人引他过来,小半年的时间,他早就找过来了。”

    燕齐谐叹气道:“是形势所逼,怪不到谁的头上去。倘若不走,怕是要死更多的兵士了。”

    天地之间,苍生皆白,死在河西的一千余人,魂灵不朽,英魂长存。

    昭军众人在河西立了衣冠冢,陆冥之领头第一个以酒祭魂,一杯烈酒翻腕向下浇在了地上,昭军众人跟着也将手中的酒浇在了地上,烈酒祭地,浇在雪里发出声响,回荡许久。

    另一杯烈酒灌给自己,灌得太猛,呛着了喉咙,甚至呛出了眼泪,他不是没喝过酒,甚至比起常人算是酒量甚好(除了燕齐谐那个怪胎),还没哪一次把自己呛成这样。

    不单是亡故了许多兄弟的缘故。是他第一次感觉,他争不过。

    他争的过人,却争不过天。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晃而逝,被他拼命压了下去,他开口,沉声道:“祭天,祭地,祭英魂。”

    身后的一众军士跟着道:“祭天,祭地,祭英魂。”

    昭军还未行到巩昌府,还未踏进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地界儿,镇安王温杉还在西安府,冷眼瞧着昭军一众,在河西的地界儿艰难前行。

    不知是温杉生性喜欢封闭还是怎的,总爱待在封闭的室内,点灯也只点极暗的一盏,叶斯波勒死后,这个习惯由甚。

    “小王爷,京里派的那位新经略,您还是去见见罢,就算不议事,好歹也与他们饮宴一番啊。”阿克克烈道。

    “不见。”温杉头也不抬,只细细擦拭着手中的色布孜克,那夜吹过一次之后,他也再不曾将这东西吹响。

    阿克克烈面露忧色:“这传到上头去,怕是不好罢。”

    温杉哼了一声:“谁传上去,陕西经略不好好带兵打仗,就顾着朝上传闲话,和言官学的甚么臭毛病。”

    见阿克克烈又要开口,温杉瞥他一眼,道:“他们京里来的人,我最是瞧不惯,你瞧瞧那个薛廷璧薛小将军,在京里西郊大营的时候都快被吹成霍去病再世了,还不是埋在朵干了,在西北埋了一个薛廷璧不说,还又弄一群人过来。”

    “是当我的兵都是吃干饭的吗?”温杉不屑极了,“他们京里来的将领,譬如薛廷璧罢,也不过就是打打老进关内抢抢劫的鞑靼。只是抢粮食而已,又不是要进京杀皇帝,喂饱了照样是天朝顺民,和宣平来的那起子穷凶极恶的,能一样吗。”

    阿克克烈又要开口,再一次被温杉堵回了话头:“阿克克烈你先别说话。还又来,京师里能拿的出手的,能带兵的还有哪个?老的都被我那混蛋堂兄给砍了,年轻的我数都能数出来是谁。”

    “薛廷璧,嗯,人已经死透了;卢道升,呵那个愣头青;还有,还有谁,嗯,把鞑靼逼得退军百里的李为梁是不是,百里,那还不退到海里去,他把他那小水仙儿从窑子里头赎出来没有。还有谁……”

    温杉轻蔑一笑,道:“想不起来了。这回来的是谁?”

    阿克克烈道:“卢道升,调来陕西前才加了官。”

    温杉道:“果然是。还不如薛廷璧呢,我更不想见了。人薛伯琮不过是副将,他就直接当经略了,嘁,不见不见。”

    温杉把手里的色布孜克收起来,又把脚搭在桌子上了,他道:“京里那群纨绔,我谁都不想见!”其实他自己这样,更像是个纨绔。

    阿克克烈道:“不止卢道升,还有廖明远,虽说这廖明远比卢道升年长,但这回却屈居卢经略之下了。”

    一听这个名字温杉更是觉得啼笑皆非了:“廖明远?他不是在天津卫塘沽口领水师吗?到这儿来做甚么?划沙子吗?”

    温杉哈哈地笑出声儿:“京师这般疲软无力,我那堂兄还想着削藩?”

    他接着道:“如今手里有着精锐之师的,一个我,呵呵。一个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洛阳郡王。原先还有个宣平侯陆家,还不是首当其冲让他砍了,这下可好,宣平的起义军可不就闹起来了。”

    阿克克烈道:“小王爷慎言。”

    温杉不屑极了,道:“我人生的前八九年可不都在谨言慎行,又有何用,反倒是我满嘴‘胡言乱语’之时过得更舒坦。阿克克烈,你可别和我在这汉人的圈子里待了许久,好处没学多少,坏处却学了个十成十。”

    阿克克烈道:“小王爷说笑了。”

    温杉轻轻挑眉,道:“现付是我的地界儿,整个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都是我的地界儿,我说不相见卢道升和廖明远那两个兔崽子就不见。”

    他看向阿克克烈道:“你去替我见他们罢,镇安王的心腹,又年长,去见他们够资格了。”

    “见我还得好一通见礼的,也不嫌麻烦。”温杉阖上了眼睛,轻轻道,“等见完了,给他们指个路,让他们自己会陆四郎去。让这群杂碎身先士卒,先给咱们把路踩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