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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回:空城
    大同府全境颇广,果真是没行多少时日便入其境内,日子也渐渐热起来,只穿一件单衣,也觉得有薄薄的汗浮了出来。

    昭军一众埋伏在朔州五里之外,静候指令。

    陆冥之策马走在前头,问燕齐谐道:“前头是朔州罢。”

    燕齐谐道:“是了。”

    陆冥之道:“我遣几个斥候前去看看。”

    说罢传令下去,那几个斥候是昭军用惯的人了,方向感奇好,摸路子也清,善藏匿,溜门撬锁也不在话下。

    几个斥候得令,便向前方去了。

    陆冥之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算盘,只手掌大小,精致的不行,整个东西也不知是甚么做的,透出玉样的光泽。

    燕齐谐伸头一探,啧啧不已:“哪儿来的东西?”

    陆冥之道:“温杉私库里扒拉出来的。”

    “我怎的没见过这玩意儿?”燕齐谐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升天了,明明温杉私库,是自己清点的啊,他怎么没见这东西。

    陆冥之一边在手掌心里打算盘,一边道:“后来我又去翻了一遍,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嗯,还翻出些碎银子……”

    燕齐谐嘴张了老大合不上:“我说将军……你……穷疯了?”

    陆冥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是我穷疯了,是咱们穷疯了,不是我说,你一个商贾人家的孩子,怎的对钱没甚么概念?”

    燕齐谐表示他只对酒有概念来着。

    陆冥之忽然大叹一口气:“不行。”

    燕齐谐霎时精神紧绷:“怎的?”

    陆冥之叹道:“不行不行,咱们军费还是紧张,到了朔州还得抢。”

    燕齐谐叹道:“哥哥,我说你可真是……你掉钱眼儿里了……”

    陆冥之神色严肃:“吃饭乃大计。”言下之意颇有些“你个兔崽子懂甚么”的感觉。

    燕齐谐仰天长叹一声。

    不多时,那几个斥候便回来了:“禀大将军,我几人自文德门探去,虽说文德门紧闭,但那朔州城内防守空虚,城内松散。”

    陆冥之长眉蹙了蹙,道:“不对,再探。”

    朔州城自晋时起,便是重地,胡人南下侵晋时便是先攻朔州再入雁门,便可直取晋阳。

    这文德门已然关了,显然得知昭军东行的消息,已是备战之态,可又怎会“防守空虚,城内松散”?连自己都知道朔州重要,难道朔州自己人不知道么?

    显然不对。

    那两个斥候听见说再探,便知事态不对,赶紧再探去了。

    朔州城还无朝廷派兵,城内皆是朔州卫的卫所兵,朔州卫指挥使名叫苟代,此时正伏在文德门上一角。

    他暗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暗骂道:“娘的……又来了……”

    苟代双手合十胡乱念了两句佛:“阿弥陀佛啊,元始天尊啊……”

    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信佛还是信道。

    昭军的斥候探了一圈,实在是没发现有何不妥,他不禁有些疑惑,这朔州城内,到底有何蹊跷?

    他不敢迟疑,赶紧打马回去报。

    陆冥之听闻竟还是甚么都未曾探出,一双凤眼眯了眯,眼中露出捉摸不透的神色来:“这朔州的水,到底是有多深。”

    燕齐谐思量一番,手里扇子也不摇了,凝眉细想:“朔州水深,不敢贸然前行,倘若弃朔州,那就只有绕道而行了。”

    陆冥之道:“不成……如今辎重本就告急,唯有急战,倘若弃朔州而绕行,要如何入得雁门,又如何速速东进京师,岂不是将时间拖得更长。”

    燕齐谐道:“那就唯有再探了。”

    那几个斥候再次出发,又探了一回,依旧没有得到更多信息。

    三探朔州,疑云密布,令人不得不绷紧了心里的弦子。

    陆冥之扯着缰绳,一脑门子官司绕得印堂发黑,他终究还是开口了:“整装。这朔州城内是人是鬼,先去试他一番才知道。”

    “走。”

    一水儿的甲胄套在身上,铁器冰冷,也不见方才的薄汗了。

    陆冥之下令道:“轻骑先走,神机营埋伏在后头,且先去探探虚实。”

    昭军一众轻骑率先行走,轻骑行的快,不多时就要行到文德门下了。

    那一会儿念阿弥陀佛一会儿念元始天尊的苟代远远瞧见一队轻骑,汗毛都竖起来了,嘴里骂骂咧咧:“娘的,怎么还没绕路走……不是说枭雄都疑心重吗……”他回头喊个兵大头,“去,那个小张啊,去把我那……那什么拿过来。”

    那步卒得令,便去取了。

    等到陆冥之领着那一队轻骑兵临朔州城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指挥使苟代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城头上拉胡琴。

    陆冥之愣了半天。

    燕齐谐眉头抽了抽:“他这是,拉锯子呢?这是打算做甚么?”

    陆冥之琢磨了半天:“汉宫秋月?”

    燕齐谐:“甚么?”

    陆冥之朝地上啐了一口:“好端端的曲子给拉成这样,他那胡琴的琴筒前口蒙的是猪皮吗?暴殄天物也不带这么糟蹋的。”

    陆冥之世家子弟出身,年少时也很是风雅了一阵子,燕齐谐听不出苟代“拉锯条”拉了些甚么,陆冥之却是辨认了出来,一时间不禁面部扭曲,觉得这声音不堪入耳。

    “嘶。”陆冥之道,“这可真是连骂城门就省了。”

    陆冥之正说着,城头上的苟代开口了:“早闻将军生的面若敷粉,长眉凤目,唇红齿白,今日一见,果真惊为天人。”他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举起杯子,“不知玉面陆四郎可愿与在下共饮一杯,看着大越万里河山,壮阔波澜。”

    陆冥之偏了偏头,同燕齐谐耳语道:“他这是……要效仿孔明唱空城计?”

    燕齐谐皱了皱眉:“那你看,这城,它究竟空不空?怎知拉锯条这厮是真的在唱空城计,还是反唱空城计?”

    正唱空城计,就是这朔州城内当真兵力空虚,在这儿就只是为了吓退昭军,让昭军绕路行走。倘若是反唱……那就是特特为了引昭军立即攻城或者入城拼杀,那城里等着的,就不知是甚么了……

    陆冥之站在朔州城下,忽然有些理解当年立在街亭城下的司马懿仰头看孔明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