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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回:差错
    苟代在城头上拉胡琴拉得愈发起劲,那一首《汉宫秋月》似乎是刚找到了调儿,终于稍稍那么可堪入耳了一点。

    正当他拉得高兴,低头一看,手上一个颤音几乎惊上了天。

    陆冥之的箭已经搭在弦子上了,电光火石之间那一点儿银色的箭头就只冲着自己来了。

    苟代心下惨然,眼睛一闭,本以为那箭是要取自己性命,谁料那一箭却是穿了自己的胡琴,堪堪停在自己身前,戏谑似的,一箭将胡琴射了个稀巴烂。

    陆冥之收弓,嘴中念念有词:“拉了个甚么玩意儿,简直是焚琴煮鹤!”

    想效仿诸葛孔明的苟代想不通,自己难不成是败在胡琴拉得太难听上了

    其实也不尽然,纵使苟代想唱空城计,他陆冥之也不是司马仲达,再有疑心也记得,如今之计,唯有速战,耗在朔州城举足不前只有落入被动一个结果。

    况且,想效仿武侯,也得问问一天到晚自比武侯的燕齐谐答应不答应!

    陆冥之高声下令:“攻城!”

    前头的轻骑尽数迅速退至两翼,露出后头神机兵来,云梯锵锵几下搭上了城头,神机兵举着火铳就往上爬,每个神机兵左右配两个冷兵器步卒,一齐护着往上,霎时间势如破竹。

    方才苟代忙着唱空城计,城上原本就没甚么人,被忽然蹿上城的昭军险些折腾了个溃不成军,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强补上来,死死抵挡。

    陆冥之策马立在城下,抽出第二支箭来,搭上弦子。

    开弓——

    放箭——

    唱空城计的朔州卫指挥使苟代,一箭被穿了喉。那箭还朝前冲着,卡进了城墙的砖缝里,就那样把苟代钉在了城头上。

    苟代衣裳穿得素,钉在墙上像一面白旗。

    陆冥之见城上折腾得差不多了,跟燕齐谐打了个眼色,燕齐谐心领神会,呼喊着神机营调炮。

    陆冥之下令,城门附近的兵士全都退开来,让出一条坦途。

    红衣大炮和佛郎机一齐轰鸣,几声炮响,朔州城的文德门在震天动地的炮响之中炸成了碎片。

    昭军铁骑立即长驱直入,文德门前再无阻碍。

    陆冥之扯了扯缰绳,轻声道:“行了,咱们也进城罢。”

    苟代依旧钉在城上,今后无人知晓,这个天下之中藉藉无名的指挥使,在大军压境的情形下,在城头上,拉过一曲《汉宫秋月》,唱过一场空城计,装过一回孔明……

    这一战解决的太过迅速,甚至都没耗上一两个时辰,传令兵急急朝后传令过去,大军全都拉过来,在朔州城内修养。

    陆冥之策马在城中转了一阵,忽然偏头唤了燕齐谐一声:“小五?”

    燕齐谐道:“怎的,你是也瞧出不对来了?”

    陆冥之道:“对。方才人去查朔州卫的卫所兵,清点了一阵,不对劲得厉害。”

    陆冥之策马缓缓地走,口中道:“朔州卫下辖左、右、中、前、后五个千户所,可这刚才连俘虏带死人,统共,不过有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剩下的人,都去哪儿了?”

    燕齐谐道:“是,我也见了,现下这城中人也少,且看着都是些‘管他朝廷姓谁,我自岿然不动’的性子,见了我们连些反应也无。”

    燕齐谐没那么大自信,昭军来了新的地界儿还没开始造势,总不会大部分的民众,全都立刻猜到了“昭军帐,发稻粮”罢?况且现下昭军能不能发出东西来还得看运气。

    究竟为甚么朔州卫所中兵那么少,甚至要难为朔州卫指挥使唱空城计?少了的这些人总不能是被吃了啊。

    燕齐谐轻声唤道:“哥哥……”

    陆冥之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了何事?”

    燕齐谐心下有些慌张,他道:“我怕……我怕大同府这一战,怕是不好打……”燕齐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

    陆冥之笑了笑,道:“莫慌,慌甚么,先前不是还说祸福同当呢吗?况且,你心里头慌,面上也要装着不慌,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不慌了。”

    ……

    “你慌甚么,你心里头慌,面上也要装着不慌,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不慌了。”

    那年宁翊宸瞧着年不过豆蔻,十三岁上下的模样,绾了个斜堕马髻,插一支通体白玉的玉兰花簪,簪头花芯吐出三寸长的流苏,下头坠一个小碧玺水滴,着了件领口金银挑线的对襟直领褙子,茶白的,轻雾样的薄纱,里头一抹素色主腰,系一条天青色百迭裙,每一褶上都以金线绣着流云纹,一走起来,每一步都流云浮动。

    宁翊宸喜穿艳色,红色尤甚,鲜少穿得这样素,没想到这样颜色竟然也是极衬她。

    陆冥之看着她,嘴角不禁弯了弯。

    宁翊宸岔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诶诶诶,想甚么呢?正同你说事儿呢。”

    陆冥之笑道:“好看。”

    宁翊宸有些羞恼,轻轻甩了甩头,流苏上坠的小碧玺水滴子晃了晃,仿佛只极小极小的鸟儿飞了起来,陆冥之伸手去捉,被宁翊宸一巴掌打了手。

    小姑娘更气恼了,脸上飞红,道:“你方才同我说你心里头慌,我先下瞧你一点儿都不慌,还做些无趣的事儿。我不同你说了。”

    陆冥之忙道:“好好好,是我错了……你接着说。”

    宁翊宸翻了翻眼睛,接着道:“你面上装着不慌就真的不慌了,心里没底的时候就装作镇定自若,便就真能镇定自若,我原先在我夫子哪儿读书,满塾就我一个女孩儿家隔着屏风坐在后头,要起来说话时,这法子管用极了。”

    那一年是建平十三年,胡人刚在宣平闹了好大一回,宁琛捅了大娄子,押送回京请罪时给扣下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是以陆冥之和宁翊宸见面的日子愈发频繁了起来。

    宁翊宸道:“宁琛最近不在,就是你们最好的发展时机,你好歹别心虚,起码在霍将军面前别心虚,别慌。”

    陆冥之虽说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和心眼一样长了不少,他看出来他自己在昭军中势力渐大,众人听他的比听霍三元的多,那霍三元已然隐隐有被架空的趋势了。

    是以,陆冥之找宁翊宸来,说要有要紧事找她,说他心慌。

    现下看来,谁知他是真慌还是假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