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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回:又冬
    门前站了个人,玉冠束着一头乌发,下头一张脸白得欺霜赛雪,鼻骨刚毅,下巴仿若刀削,纤长的眉斜飞入鬓,偏偏却又生了一双凤眼,极长的眼线斜开来去,看那眉眼姑娘一般的好看。他垂着眼睑,那睫毛在就在脸上打下影影绰绰的一片暗来。

    这才觉出,他那脸色白得有些病态。

    他着了一身月白提花暗纹贴里,外裹一件灰白的狐皮大氅,一双登着皂靴的足踩在地上。

    平白生出一股冷清的气质来……

    果真是,世间本无忧,病体平添愁。

    陆冥之手里捧着一杯茶,在门口站了许久,待茶凉了方才惊觉。

    落雪了。

    洗净了他一身的血腥杀伐与煞气。

    燕齐谐从他手中夺出了那杯茶来,口中道:“别捧着了,都快冻成冰了。”

    燕齐谐朝着四周看了两眼,见几个昭军的暗哨都在,才放下心来。

    昭军虽说还是驻扎在洛阳城内,但陆冥之几人并未回军中,却是住在了广阳王府里。

    那日洛阳繁街之中,温桓祭出三样“化龙之物”后,陆冥之几人本想回军中,可温桓却一再盛情邀请,让他们几人皆在王府里住下来。

    推却一番之后,陆冥之几人并未回军中居住,反而在广阳王府里住了下来

    原因不外乎有三。

    住不住王府,不过是个试探。昭军一方自觉我与你诚心商谈,住在王府又有何妨。我陆冥之自正人君子,不惧你温桓使些甚么阴招。

    二来,他陆冥之如今的身体状况还瞒着广阳王一方,住在王府也实在是为了撑场面,免得显得己方心虚示弱,落了下风。

    三是,就算他们回了军中居住,这昭军不照样是驻扎在洛阳城里。有二十万神策军在手,这河南承宣布政司何处不是他温桓的地盘,哪处没他温桓的耳目。

    还不如就待在温桓的眼睛跟前,也让温桓就待在他们眼睛跟前。

    越是险处,他陆冥之便越是该显出些清风云淡来。

    燕齐谐也想出言劝阻,却不料陆冥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想要他将神策军交在我手上,那便是龙潭虎穴也得我该待着。”

    燕齐谐不禁叹道,到底是自己担心陆冥之,思前想后顾虑太多了。

    但他终究放心不下,在这广阳王府中设了无数暗哨。

    皆是昭军中的翘楚。

    如今燕齐谐看向四周,这些个暗哨都在便放心下来,开口问向陆冥之道:“我不过是去巡个营,你何至于这般在外头吹风等我,也不怕冻着。莫不是想我想的紧了?”

    陆冥之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开口对他道:“我那位夫人要生了。”

    “甚么?”燕齐谐伴着手指数了半天,“这不还差着好些时日呢?”

    起码两三个月。

    “是啊。”陆冥之冷笑了一声,“我就怕是我们同人家坦坦荡荡,人家却背地里捡软柿子捏。就算这梁氏再不受我待见,那也是我昭军中的人,犯不着他姓温的动手。”

    这话说得意思再明显不过,陆冥之怀疑广阳王因着要让自己娶诚宜县主,对梁书越做了手脚。

    “好啊。一尸两命,好打算。”陆冥之方才被落得那点子雪洗刷掉的煞气又浮了上来。

    他未必是多么在意梁书越,只是没想到温家人算计到了他头上。

    燕齐谐眉头也微微蹙了蹙,口中道:“如今事已至此,只能看唠叨大夫的水平了。”他又想了想,对着陆冥之道,“如今他广阳王府塞了这样一个把柄在你手里,你便牢牢将他抓死了,在与他谈时,你便痛斥他不仁不义,专找妇孺使些阴私手段,全无道义,也好唬他一唬。”

    他二人站在门前心中骂着温桓,却不知温桓那处却也出了事。

    “管彤,你便说,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温桓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手段阴损未必是错,可你这么做,实是损人不利己。”

    “不是女儿做的。”温琪娈道,她看了温桓一眼,见他面上仍有疑惑,便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做的。”

    温桓不语。

    温琪娈起身,到了温桓身前,伏在他膝盖上,道:“女儿犯不着与那村妇动手。她一无恩宠二无家世,半分依仗也无,她怎争得过我。我同她动手,岂不是掉了我自己的身价。”

    温桓叹道:“我也知你是绝不屑于动她,但陆冥之他未必这么想,他根本不了解你。如今就算咱们并未对那梁氏动手,但难免脱不了嫌疑……”

    只怕再谈下去,要落了弱势一方了。

    温琪娈再次开口道:“爹爹尽管放心,莫怕女儿今后受会委屈。我是手中掌神策令的人。甚么依仗男人的恩宠过活的,全都是废物。我手中掌着神策令,只要这神策令在我手中握一日,这陆冥之就得供着我一日。”

    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家父王的眼睛:“我自幼仰慕我大越第一位手掌神策令率领神策军夺回我大越半壁江山的昭懿公主。我也无需去男人跟前奴颜婢膝的讨那些子虚乌有的恩宠。神策令在我手上,我就与旁人都不同。爹爹放心,今后那庙堂之上端坐的人,身上定然流的是我广阳王家血脉。”

    温桓轻轻抚摸着自家女儿的脸,他这个女儿,生的像极了他,性子也像,他开口,笑道:“好啊,管彤有此等心思,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听得这话,温琪娈脸色灰了灰,眼中也有了泪。

    温桓见她如此,道:“我日事不多了,唯一的遗憾,不过是没能亲眼看见陆冥之那小子砍了温栩的头,这事儿便只能你替我了。”

    “管彤啊……”温桓长长的出着气,唤着自己女儿的乳名。

    “女儿在……”温琪娈答。

    “我走那日,你千万莫哭得太过伤心了……最好……最好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么个人。”温桓道。

    温琪娈退后两步,跪在地上,朝着温桓一拜,道:“女儿谨遵父王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