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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回:青卒
    虽说顺军不敌昭军和神策军勇猛,但吴渐青好歹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了,一旦局势回到他手上,他就由不得墨韵这等黄口小儿造次。

    况且他手里头的人,还多那神策军两三万,大量的人马反扑开来,刹那间就扭转了局势。

    吴渐青将手持火铳的神机兵调至前方,另选一大排兵士手持盾牌,密不透风地挡在神机兵之前。而那神机兵的火铳口,就从这盾牌之间露出来。

    一轮鸟铳一轮连子铳,如今是近战,大炮拉不出来,也来不及拉出来,神机营最大的作用就在于这群手持火铳的神机兵。

    墨韵出来的急,自然不可能和邢符打声招呼借神机兵出来,就算他要借,那邢符也是最听号令的人,又怎会将神机兵借与他。

    墨韵霎时间就慌了神,他只顾“抢占先机”,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却全然没想到变数会这么大。

    这是他第一回指挥人上战场。

    墨韵怒道“全军支起盾牌,不许后退。”天盛卫听令,死死压住阵型,不要命地朝前推进着。

    神策军无令不得后退,这样朝前压下去,无非就是用这两万人再耗死吴渐青两万,可还剩下的两三万人呢?该怎么办?

    墨韵后背直冒冷汗。

    “虽前路未定,也不该落入被动。先遣少量人前去探查,若遇圈套,倘使尚且能一搏,便拼死归来,倘使力不足以一战,便丢车保帅,及时止损。”

    前两日他自己说给陆冥之的话犹在耳畔。

    丢车保帅,及时止损……这话是自己说的,果真是要一语成谶吗?

    墨韵几近疯狂,再次发动冲锋号令“杀!”

    吴渐青的神机兵后,一排劲弩,再后一排强弓,万箭齐发,箭矢交织成了一片明亮纷乱的大网。

    吴渐青那方阵型,稳稳朝前推进着,相比起来,墨韵这一边的阵型几乎要支离破碎了。

    墨韵狠狠一咬牙,大不了今日就拼个鱼死网破,就算身死,他也不能丢了神策军天盛卫的颜面!

    墨韵金甲一闪,爆喝出声“神策出,天下合;天盛起,五岳平!”身旁兵士听了这鼓舞,也跟着山呼,平白爆发出一股气势来。

    就如同……回光返照……

    墨韵眼睛一闭,心道,死就死罢。

    陆冥之远远瞧着,口中道“时候差不多了,再不上前,这孩子就该交代在这儿了。”

    燕齐谐鄙夷地瞥了看了陆冥之两眼,大概是在对他称呼墨韵为“孩子”表示不满。

    旋即嘱咐陆冥之道“在这好好待着,不许动。”而后举剑下令道,“全军听令,支援天盛卫。”

    “点火!”商丘城中再未留人,全军拔营而出,能不能一举歼灭吴渐青的,只看今夜一行了。

    “大越建平十九年十月廿八,昭军与顺军吴渐青战于商丘。渐青者,张信良将也。神策军天盛卫指挥使墨韵,方十九。韵少,好大喜功,贪功冒进,夜袭渐青,遇险。太祖及长宁王率众军援之。局立转也。长宁王于渐青战,杀诸营中。

    渐青时年三十有六,长宁王二十有一。”

    ——《昭史·长宁王世家》

    墨韵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他若没记错,他是让人一箭射了前心。

    真疼……心口处疼得他几近要倒抽冷气。

    这是死了……还是……?

    “这小孩儿醒了。”燕齐谐道,他虽说那日嫌弃了陆冥之这一称呼,但他却迅速学了来,也称墨韵为“小孩”。

    虽说他才年长墨韵两三岁。

    墨韵皱了皱眉,这是……燕齐谐?

    燕齐谐轻轻拍了拍他“行了,血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第一回上战场给你留的伤够你记一辈子的,险些你就去见阎王了。”

    墨韵闭了闭眼,没说话。

    燕齐谐继续道“你这小子真够实在的,说了两句丢车保帅,还真去当车了。你当马前卒是容易做的啊。”

    墨韵听这话,立即戳了他痛点,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好半天,他才又转过来,耐不住好奇,问道“那……吴渐青……如何了?”

    陆冥之忽然觉得这墨韵有些像小时候的自己,还是像他十二三岁的时候。

    “死了。”陆冥之答,“我们废了好半天劲,才把你命捡回来。”

    墨韵心中有愧,不愿开口。

    陆冥之道“你先安心养伤,我们过两日再启程回洛阳。昭军与神策军的配合还是有些问题,咱们还不到北伐的时机。”

    墨韵终于开口了“墨韵……听凭主上差遣……”他顿了顿,又道,“谢主上赐教。”

    墨韵是个聪明人,不必言个三两句,就能知他要道些甚么了。

    陆冥之忽然笑了笑,轻声道“少年郎啊,都怪我,我不该逼你这样长大的……可是,你是天盛卫的指挥使,十七万天盛卫的骄傲,你不得不,赶紧长大。”

    今后莫恨我。

    陆冥之心里五味陈杂,他开始唤旁人少年郎了。

    温桓竟然是最后一个唤他少年郎的人。

    今后,只有他唤别人少年郎的时候,再也不会有别人唤他少年郎的时候了。

    就这样罢……

    墨韵还不太明白他这一番话语是何意,只得先应下来,陆冥之和燕齐谐又嘱咐了他几句,便也离开了。

    陆冥之叹道“袍泽之谊,也就做到这份上了。”

    燕齐谐道“他爹当年就该把他往死人堆里扔,不然何至于如今这般。”

    陆冥之挑了挑眉毛“他若不是天盛卫指挥使,而是天盛卫指挥使家的少爷,那现在这样,就挺好,比同龄人都强。坏就坏在,指挥使已经不是他爹了,而是他自己。”

    没办法,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古往今来哪个不是这般?

    燕齐谐忽然不知想起了甚么,一拍脑袋,道“坏了。”

    陆冥之长眉一挑“你又怎的?”

    燕齐谐从脑后揪出来一撮儿头发,不足小指粗的一小撮儿,道“先前梳头发梳得急,有一缕没梳上去。”

    陆冥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