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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九回:耗心
    暴雨一连数日,滹沱河水暴涨,浊浪翻涌,如蛟龙腾浪。

    匡林在城中,坐于桌前,眉头紧蹙,捉过身旁亲兵来问“可去探查了今日滹沱河水位如何?涨到甚么程度了。”

    真定城被团团围住了,根本出不去,只能靠千里镜,然而千里镜目里也是有限的,并不能看得太真切。

    那亲兵答“如将军所料,水位暴涨,情况不大妙。”

    匡林憋了好大一口气在胸腔之中,想呼也呼不出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接着修城罢。”

    眼下情形,他们不可能出城去探查滹沱河,只能龟缩在城中。在城里尚可凭城坚,用大炮,再依着这真定府城的复杂城楼城门来抵挡,可一旦出了城,主动权就立即拱手让人了。

    所以,说甚么也不能出去。

    不出去,面对河水暴涨的滹沱河,也只能被动应对了。

    但愿真定府城的月城瓮城不仅对阻挡敌军有用,对阻挡河水一样有用。

    匡林不知道的是,滹沱河水涨的有些不正常的快。

    自然是昭军动的手脚。

    经过颜初不懈努力,在经历过多次的灌药和呛药之后,墨韵终于醒了过来,也可能是被呛醒来的。后来又开始发高热,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但清醒的时候总算是能喝下药去了。

    颜初大大松了一口气,跟陆冥之交代道无论会不会落下毛病来,人总算是救回来了。”

    陆冥之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颜初“这要是嫌辛苦,我早就辛苦死了。”

    陆冥之“……”

    在墨韵又一次发起高热来的时候,真定迎来了一场几乎百年不遇的大雨。人若不打伞走出去,竟然是被雨点子打得生疼,没多一会儿,就浑身湿透恍若泡水。

    陆冥之刚开始还撑着伞站在外头,过了一会儿觉得撑伞一点作用也无,就缩回帐中了。

    他拿了帕子擦擦衣摆上的水,擦下来一水儿的泥,他眉头蹙了蹙,道“小五,把你帕子给我。”

    燕齐谐“……不给”

    陆冥之道“借我用用呗,又不是不还了。”

    燕齐谐满面厌恶“你连自己的帕子都懒得洗,我不太相信你。”

    陆冥之原本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然也不会用帕子擦衣摆了,现下只不过是自己的帕子擦脏了,又找不出第二块帕子来,才借燕齐谐帕子用的。

    被他这么一说,弄得他好像是一个多么不爱干净的人一般,直直气得七窍生烟。

    陆冥之“燕齐谐,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我,还一天到晚这样跟我说话,你真不怕有一天我忍不住打死你吗?”

    燕齐谐两手一摊“你要想打死我,那早就打死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陆冥之“……”

    他捏了自己眉心好一会儿,才克制住冲上去把燕齐谐打死的冲动,道“说正事罢。”

    还不待他要说是甚么正事,燕齐谐便道“我猜你想说,这雨一下三天,还大得百年难遇,不如今日就扒了堤坝,用滹沱河水淹了真定城。是不是。”

    陆冥之道“小五深知我心。”

    燕齐谐一挑眉“那可不?”

    “建平二十年八月,天大雨,百年不遇。滹沱河水暴涨,漫堤,近决也。昭军助水势,堤决也。滹沱河入城,浑水滔天,起白沫,砸诸城上,如碎玉伞星也。”

    ——《大昭地方志·真定府志》

    新修的城墙乃是人为,滹沱河水乃是天力。人力同天力较量,自然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滹沱河水不如黄河水大,自然不会灌满一整座城,人也死的不多,没那偏头关时水淹过后立即拿下的情形,真定府尚且还能凭城死守。

    只是……

    人好着,粮食却未必。

    正逢着秋收,收了的没收的粮食,遭水一泡,又连遭了许久的阴雨天,晒也晒不干,最后争先恐后的全都霉烂了。

    原本就是围城之时,还等着靠着这些粮食撑下去呢。

    没过两月,城中粮食几乎就要消耗殆尽了。况且昭军还时不时来个小规模攻城,耗得人是精疲力竭。

    匡林坐在椅子上,将头埋在双手里,五指插进头发,按揉起来。他头疼,而且有些发昏。头疼是愁的,发昏是饿的。

    十七岁上下的少年郎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可匡林为了以身作则与全军共患难,硬生生的和他们一起,一天只喝两碗清澈见底的稀粥,此刻正是眼冒金星之时。

    但他得撑住。

    他在等援军。

    或者说,他在告诉全城人,让他们等援军。

    不会有援军来的,要是还有援军,怎么会让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赶鸭子上架,做这个总兵,去面对一群虎狼之师。

    陆冥之放话了,他说,倘若匡林早生十年,在他遇上薛廷璧之前就遇上他,他陆冥之当时也只有十七八岁,那他能不能过的了玉门关还未可知,大越江山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可如今的大越早就不是当时的大越了。

    也许不必早生十年,只需如今在真定府城上的匡林与陆冥之同岁,那如今也不会是如此狼狈,被动挨打。说不定他就将陆冥之打退,让他南下退回西京洛阳去,再给大越缓上个几年光阴。

    可如今就是这样,二十三岁的陆冥之,四十万大招人马,对上十七岁的匡林和一座等不来援军的孤城。

    背靠京畿,面对劲敌。

    任凭是谁都该崩溃一番。

    而且,匡林已经不能突围了。

    若出,便是必死无疑,一百胜三万,那只是话本子上写来给人高兴的,倘若真遇到个这样的境地……那才知道利害所在。

    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匡林站起身来,强打精神,说是想去再巡一回营,在将城墙加牢固一番。谁知,刚一站起来,扶额晃了两下,便一头栽倒了。

    额头上磕破了好大一块,鲜血都透了出来,人却未醒。

    众人喊得喊,扶的扶,七手八脚架起匡林来喊大夫。登时一片人仰马翻。

    真定府城内人心惶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