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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回:针麦
    其余人都有滋有味地过年,十五之后才有早朝,可进了紫光阁的人不一样,他们正月初三就回去替陆冥之这位半夜鸡叫的万岁爷干活了。

    裴荣和郎安志并肩而行,朝着紫光阁的方向走去。

    宫禁之内不得纵马,他两个虽说皆入了紫光阁,但毕竟只是提提建议耍耍嘴皮子,既不位高也不权重,没资格坐步辇,而且像那种陆冥之自己都不太想坐的人,也不会想着说给他手下人特赐一个。

    是以,两位大人只好在雪天里步行。

    裴荣年纪轻,过了年才一十九岁,还不及弱冠,生得又少相,裹在雪白狐裘里,活脱脱像个半大孩子。

    身量却抽得高挑,带着一份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是个读生的样子,挺起胸膛来,好一派读书人的飒沓风流。也不知是哪位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郎安志却是沉稳许多了,只是有些神情恹恹——紫光阁的工作强度太大,郎安志微微有些受不住。

    忽然裴荣开了口,问道“子意兄家中的小少爷和皇长子殿下一般年纪罢?”

    郎安志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答道“比小殿下大一岁。”

    裴荣动了动嘴蠢,似乎想说甚么,却又咽了回去,从喉咙里问出另一句话来“你打算今后让你嫡长子当家吗?”

    郎安志道“那是自然。”

    裴荣看向郎安志,眼神似有深意,郎安志登时就明白过来了——裴荣这问的是立储。

    国无储君,社稷不稳。

    这宫城里隔墙有耳,实在不便明目张胆将这话提出来,只好侧敲旁击地说两句。

    皇长子陆士衡年届七岁,已然沉稳得很有一番体统了,可万岁却似乎并不属意立他为太子,似乎是有个把他往个锦衣玉食闲散王爷培养的打算。

    听闻以前昭军中人说过,万岁好似也曾属意过次子陆士衙,但见他这两年的动向,似乎又是歇了这个心思。

    就算陆冥之再器重他们几个,那也不过是有个不到一年的交情,这万岁的脑子里究竟想得是甚么,紫光阁里的诸位爱卿们还真是想不出来。

    裴荣原先虽说在云韶院中是说过些“揣测圣心”之类的话,可须知,有些问题是可以揣测,有些问题是不能揣测的。

    郎安志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道“犬子年幼,也说不准今后会如何。还不敢说甚么让他当不当家的话,只看今后造化了。若他长成个栋梁之才,不用我和家中族老说,合该是他的。”

    裴荣当然是听懂了他这话中隐含的深意,微微叹了口气道“是我少不更事,多谢郎兄指点。”

    裴荣如今在紫光阁中混了将近一年,也渐渐体会到万岁为何要用郎安志此人了。

    他自己就是团黑火药,一点就着,一碰就炸。烧起来固然是噼里啪啦红光普照,闹个满堂彩,但炸完了就完了,也没个后续。要不是万岁在朝堂上特意护着紫光阁几位,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多少了。

    而郎安志不同,在郎安志替着紫光阁诸位大人——尤其是他和陈怀笙擦了好几回屁股后,裴荣才惊觉,这位郎二哥哥灭人火气简直奇效啊。

    他二人沿着朱墙行走,终于是到了紫光阁之外。

    二人推门进去了。

    屋里正烧着炭,屋外的寒气一下子就灌进了屋子里,冷热一激,裴荣生生打了个寒战。

    陆冥之笑道“裴荣啊,年纪轻轻的,身体虚寒可不好啊。”

    裴荣脸上有些赧然,答道“万岁恕罪,臣是觉得自己年轻气盛,火气旺,无需裹太厚的冬衣,谁知竟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这冬日的天气,实在是该打。”

    陆冥之被他这话逗笑了,说道“狐裘脱了罢,屋里烧了炭,不冷的。”

    裴荣笑着答“臣遵旨。”

    在紫光阁里坐了没一会儿,众人便到齐了。

    先前的民屯事宜自然是放在首位商谈,裴荣和陈怀笙又不轻不重地吵了一架,又是郎安志在一旁和稀泥,最后陆冥之做了些定夺。

    陆冥之提了军屯事宜,诸位大人没提反对意见,也没有人避重就轻隐晦而地提出一些不好办的问题,陆冥之心里边明了,他们这是心中十分赞同。

    此后进展顺利,几个人一连提了无数条政策,细化至每一步。

    裴荣端着茶喝了两口,旋即清了清嗓子,道“臣今日来,是还有一策要提的,年前早朝是时不敢提,没万岁护着,只怕是又要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所以放到这紫光阁中来提了,还望万岁恕罪。”

    陆冥之道“说罢,也不必告罪了。”

    陆冥之向来知道裴荣的作风,他这一年中已经比刚开始收敛了不知多少了。

    裴荣道“臣私以为,可让商人在边境雇人屯田,就地交粮,以粮抵税。他们多得是银子,便让他们交粮。长此以往,不怕有人舍本逐末,富商巨贾也必须事本业。”

    他这话一出,果真陈怀笙第一个跳了起来,道“你这不是在蓄养豪强地主吗?”

    裴荣“……那乐平兄倒是说说究竟是如何蓄养豪强了。”他们二人一旦在紫光阁中针锋相对,那必然是针尖对麦芒,旁人几本无从插话。

    是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在了陈怀笙身上。

    陈怀笙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只正色道“田庄有佃户,如今商屯之法类似于庄子中佃户交租,只不过是原先租子自己收着,现在租子全上了税罢了。”

    裴荣“是。可那又怎样,田庄佃户古往今来一直如此,怎的世家有庄子可以,商贾有庄子就不行?”

    陈怀笙大约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可他的确又说话找不着重点,直接被裴荣抓到了把柄反驳了一番。

    陈怀笙又道“那怎能一样,商人皆是重利轻义,谁敢保证他们敢作出怎样的事儿来。倘若为了给朝廷交租子,逼死雇来的农人,那该如何?”

    “乐平兄。”裴荣笑了两声,“人生在世,有两件事万不可做——以己度人,以点概面。你那句商人皆是重利轻义,让尚在前线的燕王听了,可不是寒心么。”

    陈怀笙猛然一愣,这才想起燕齐谐的身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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