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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回:水师
    陈怀笙没料到他在这节骨眼上提起燕王,不禁背后冷汗直下,他心道,这小子也忒狠了些。

    裴荣这话出来,瞥了一眼陆冥之的脸色,才惊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该拿燕王当靶子使。他立即跪下请罪道“臣万死。”

    “商屯”一事就此搁置,直到数月后,裴荣想出了一套较为详尽的政策时,才被再次提起。

    远在前线的燕齐谐并不知道京师中这么些事儿,他只知道,他的好运气恐怕要用光了。

    燕齐谐的好运气在冬日,江河冰冷甚有冻结。而如今已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燕齐谐的好运气早就耗尽了。

    他趁着冷得不正常的冬三月,在渗骨头的寒风下,一鼓作气一连拿下大小二十几座城池,如今把宁军逼得急了,只怕要背水一战。

    昭军里最出彩的向来是骑兵,接下来才是神机营。燕齐谐在此之前毫无水战经验,在去岁秋日摸爬滚打中才勉强摸出点门道来,但也绝对比不上宁军本就是水师起家。

    他本打算趁着天气暖和过来之前就将宁军彻底解决的,谁知宁军回光返照似的,无端生出好些勇气来,和燕齐谐竟然抗到了三月初。

    虽说已是强弩之末,但也可一箭伤人。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被逼急了的宁军难保不会反扑。

    燕齐谐叹了口气,心道,昭军铁骑,踏冰而来的场面再也不复见了。

    最近近乎是要到了至关重要的时期,若是赢了,就能彻底收拾了宁军;若是输了,保不齐宁军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缓过一口气来,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到时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燕齐谐心中有成算,只想忽悠宁军跟他打陆战,没想到最终还是碰上一场水战。

    大昭定元二年三月十二,宁军于昭军行军水上之时忽然偷袭。

    偷袭自然选在夜里,江面上本应该黑漆嘛唔,只有着一轮月亮照明,却忽然被两军对垒给照了个灯火通明。除却万箭齐发,更是有炮火齐鸣,水中明明暗暗,不知是火光还是血水。

    兵者诡道,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而水战的“地利”中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占据上游。很不巧的事就在于,此回昭军落在下游。

    昭军无法,只得祭出神机营来。

    昭军的神机营是燕齐谐亲领的,其中火器或多或少都做过些改良,宁军的技术跟不上。燕齐谐后来又发现,威远也可安在船上用,实在是高兴了一阵子。

    单是几门威远,勉勉强强让处在下游的昭军没落在下风。

    燕齐谐手里端着三眼神铳,火铳中的弹药才刚打完,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身体却猛然一斜。一枚实心铁球险险擦过船身,落入水中,虽说是没击中,也引得船身一阵摇晃。

    燕齐谐护住要害,在船上打了两个滚,才站起身来,心里直骂娘。

    他其实憋火憋好久了,首先在语言上。

    燕齐谐并昭军一众皆是北方人,官话说得好,燕齐谐还会宣平土话,甚至能说两句胡语。但是对这听起来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些甚么的南方土话一概不懂。

    无论是湖广的,还是江南的。

    总之,就是他们说话敌军能听懂他们说的官话,他们却经常听不懂敌军在嚷嚷些甚么。

    此乃敌军有意为之。

    燕齐谐爬起来以后丝毫不敢懈怠,赶紧换了火铳中的弹药,一把拉起来身边一个神机营炮兵。

    他方才冲敌方开炮之时,还没来得及从火炮的后坐力范围里逃开,船身就倾斜了。双中夹击之下这家伙后脑勺磕在船板上,直接昏了过去。

    燕齐谐扯着领子晃了他两下,将人晃醒了,把他掉落的手把口重新塞回他手里,吩咐道“自己当心些。”

    那神机营炮兵点了点头,忍着身上的不适勉强归了位。

    燕齐谐心想,打水战终究不是自己的专长,如今只能拼着昭军神机营这一点微弱的优势死磕。

    只能速战速决了。

    燕齐谐高声下令道“神机营听令,所有威远灭虏,瞄准敌方主战船。”

    他这话喊得快把肺叶子吐出去了。

    昭军兵士皆是戎马多年,自然知道“擒贼擒王”之理,立即动作,炮口指向宁军主战船。

    这法子自然有效用,昭军神机营所有炮火皆朝着宁军主战船而去。宁军上游,昭军下游,顺流而下前进容易,逆流退却却难。

    宁军主战船船身颇大,并不灵便,一时间也躲闪不开,只好冒着昭军处密集的炮火强行朝前推进。

    昭军一门威远调准了角度,一炮轰出,正中主战船船舷。

    那船霎时间就倾斜起来,朝里头疯狂地进水。

    方才一炮打中的小兄弟登时欢欣鼓舞,大喝一声,还待动作。

    谁知忽然从斜刺里杀出只船来,朝着燕齐谐所在的昭军主战船撞去。

    昭军众人陡然一惊,他们方才压根儿就没注意这一艘己方战船,现在再细细辨认,船是自己的船,上头人却不是自己的人!

    这样近的距离已然躲闪不及,那艘船一头猛撞在昭军主战船的一侧。

    船上的木头立即就折断塌陷进去,船身朝一侧倾去了。好巧不巧,那一头是燕齐谐。

    宁军快沉了的主战船桅杆上爬着个人,从箭筒里抽出最后一支箭来,箭矢追着燕齐谐就去了。而宁军死里逃生的战船上,炮口也同时对准了昭军主战船。

    船毁了。

    敌方的炮炸了船。

    飞矢流星一般地一团火扑过来,落在人的眼前,张开了口吞下一整条大船。

    它好大的胃口。

    吞掉了船还试图吞了整个江面,它匍匐着,整个江面上就全是火光了。

    火苗一窜,丈高的光就把黑夜吃尽了。

    江面和天空烧成了一锅粥。

    至少在燕齐谐看来是这样。

    他混混沌沌,从船上往水里滚。

    他扬起头,眯着眼睛。

    仰视的时候东西会变得极大,他望着桅杆,仿佛要接天。

    那接天的桅杆上,立着一团黑,好似是个人。

    漆黑得仿佛就是整个夜。

    那人的头上顶着东西。

    好大的月亮……

    ……

    天地归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