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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回:悲喜
    陆舒筠见陆冥之也伤神起来了,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

    大昭衣制多是琵琶袖,如今又不是战场上的时候,是以并未带护臂,那袖子一扯就进了手里。

    陆舒筠扯着陆冥之的袖子,哭声道“父皇,也把我送到应天府长宁王叔父那里去罢。筠儿想见大哥哥……”

    这是第二个孩子朝他提这样的要求了,紫禁城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惯会吞人,凡是其中的人,没有不被影响的。总有无数的人想逃离。

    逃吧,逃开了好,离了是非之地,还好过几年太平日子。

    人人都想主宰自己的命运的,陆冥之原本以为坐到了这样的位置,好歹手里也能握紧些什么东西。可是啊,总得有那么点掌控不住的,在你手掌心里头分崩离析。

    疼得麻木了,再怎么样的生离死别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陆冥之在耳畔叮嘱小女儿道“如今你身子不好,等过了冬日再启程罢。喜欢甚么就都带走,去了长宁王府上,就像在自己家一般,你父皇和你长宁王叔父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儿面子我还是有的。”

    谁知陆舒筠开口道“父皇,我想早些启程。京里的冬日太冷了,筠儿遭不住。听闻江南冬日温和,还是让筠儿上江南过冬罢。”

    虽说陆舒筠尚且年幼,可陆冥之不知为何就是在其中听出了话里有话。

    京城冬日太冷了……

    陆冥之手掌摸了摸小女儿漆黑的发顶,开口道“都依你。”

    ……

    深秋夜里寒凉,窗前的程念容裹了裹衣裳。不得不说,最近发生的事儿比这天气更令人捉摸不透。

    年长的皇子皇女不是出宫了,就是不在了,剩下了一宫的小崽子,还真是件稀奇事。

    陆士衍满月之后,她自然加封了,如今已是宁妃,虽说陆冥之来后宫转悠的日子依旧是少之又少,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程念容跟身边的千夏道“近来出了这许多事,万岁恐怕更是顾不上过来了。”

    千夏在一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程念容回头斜了她一眼,打趣道“虽说万岁已逾而立之年了,但到底那样好相貌的男子天下少有,你总不会动了心思罢,要不我给你举荐举荐?”

    “不不不。”千夏忙摆手,“奴婢没这个胆子。”

    程念容笑道“不然你的小张哥哥可伤心死了……”

    千夏一听这个名字,不仅脸上飞红,口中却依旧不停“哪有做主子的这般打趣奴婢的。”

    程念容向来规矩松散,与她好的宫人也向来宠的没边儿,是以这千夏也自然是喜好和程念容斗嘴“奴婢这是在替娘娘惋惜,万岁本就不怎么来这东西六宫,如今事多了,那娘娘岂不是见万岁一面都难?”

    程念容理了理鬓角,笑道“他本就是那样的人,性子寡淡,对我已是难得的厚爱了。”

    陆冥之的确待她与旁人不同,那一点点的“不一样”,经过漫长的日日夜夜,在她心中缓缓发酵,逐渐酝酿成了“厚爱”的意味。

    他是她幼时的期望,遇见苦日子和战乱之时,总要念叨一句“等玉面小将军来了,就都好了”;他还是她年少的喜悦和悸动,平日里听两耳朵戏文,总觉得那一折子《思凡》是唱给她听的,如今能这般,已是梦一般的幸福了。

    她自小好哄,能吃个白馒头就要高兴半晌,就如如今陆冥之来一趟她能高兴半月一般。

    正感怀,却听见通传,说是万岁来了。

    程念容陡然一惊,想甚么来甚么,果然以前师父说她做道士有天赋是吗?

    转眼间陆冥之就进来了,一番见礼之后,他二人便坐下了。

    程念容“万岁是来瞧笙姐儿瞧衍哥儿的,还是来瞧我的。”

    陆冥之本想道一句这会子小崽子们都睡了,不是来瞧你的还是瞧谁。却忽然起了顽心,开口道“自然是来瞧我儿子闺女的,他俩生的可比你好看多了。”

    程念容登时不乐意了“我生的不丑。”

    陆冥之“他俩随我,我生的比你好看。”

    程念容听陆冥之大笑了几声,总算明白过来了——万岁是拿她消遣来的,旋即转过头去不与他说话了。

    陆冥之闷闷笑了几声,总算心情好些。

    永和宫中点的灯盏不多,不算是太明亮,程念容能瞧见陆冥之的影子打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捏住个小银拔子,一下一下的拨拉灯花。他的影子就随着摇曳的灯影忽明忽暗。

    程念容终于忍耐不住,转过头来“今日怎的舍得放了紫光阁的假。”

    陆冥之垂着眼睑,极长的眼线斜开来去,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每抖一下都勾着程念容的魂儿。程念容心道,好说也三十岁了,怎的还生得这幅祸国殃民的皮相。

    正想着,那家伙开口了“人家也不容易。前些天连轴转了好几日,总得让人歇歇。”

    程念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用开口就能猜出她的意思来“你还知道他们不容易。”

    陆冥之抬了抬眼,嗔怪地瞧了她一眼。

    陆冥之那双眼睛本就生的好,不过是平日里难得情绪起伏,没那么生动罢了。如今这神色难得见到,程念容在心中不禁微微抽了两口气。

    沉默半晌,她道“万岁和紫光阁诸位大人这般辛劳,自己心中可知是为了甚么?”

    “为了甚么?”陆冥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常何人掏心掏肺地聊这种话题,以前也就能跟宁翊宸和燕齐谐说说,自他登基以来,已经鲜少和旁人聊他自己心中所想。是以听了这话,他沉默了许久,半天开不了口。

    程念容见他不说话,神情恹恹,扭着手指道“我又不告诉旁人。”

    陆冥之心中一动,仿佛很久之前,他肩膀脱了臼,一个人冷汗涔涔地倚在墙边时,还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时候,也有人和他说过一句“我决计不告诉旁人的。”

    最后也果真没有告诉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