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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第38章
    一夜无梦, 邵箐睡得极好。

    只她没想到自己昨夜不过随口一说,还真说准了, 当天下午,魏景率平陶县兵凯旋。

    “报!杨县尊率县兵营歼敌二千,大获全胜!”

    报卒翻身下马,举着军报冲进县衙大堂,将军报呈上。很快,胜报便传遍县衙, 蔓延至全城。

    深受二蛮滋扰的百姓欢喜鼓舞,县衙也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邵箐和季桓张雍对视一眼, 魏景凯旋, 三人当然高兴,但他们心里明白剿蛮并非真正目的, 她反而紧张起来。

    也不知成不成?

    一切都得等魏景回来才知道。

    邵箐和季桓安排迎接事宜, 除了大小属吏, 王弥等内眷也簇拥到县衙门前的正街相迎。寇月喜形于色,对邵箐道:“夫人您说得真对, 今日真凯旋了!”

    在她看来,袁鸿之所以毫不犹豫答应随军,完全为了二人的将来, 她激动得目泛泪花。

    除了高兴和紧张,邵箐还挺担心这姑娘, 闻言顿了顿, 只好含糊应了两句。

    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等了大半个时辰, 欢呼声,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一身红甲的魏景在一种文武属官和亲卫的簇拥下,打马缓缓而来。

    英姿勃发,不怒自威,他神色冷淡颇为严肃,只在远远望见邵箐的那一刻,眸光才缓了缓。

    他唇角微翘,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这?

    邵箐对他已算了解,这点头,肯定不仅仅是打招呼的。

    这就是说,所谋之事成了?!

    她大喜。

    邵箐和季桓领着县衙一干人等迎上去,她束发长袍,一身少年装束,双眼亮晶晶的,拱手:“恭贺县尊凯旋!”

    这是很正经的迎接话,由她嘴里说出听着却格外舒畅。魏景微微一笑,借着翻身下马的动作,捏了捏她的手,迅速松开又拍了拍正迎上来的季桓肩膀:“辛苦了伯言。”

    虽县衙众人都知二人是夫妻,但在外以亲近姿态示人并不合适,这个邵箐很懂,她不再开口,只看季桓笑着拱手:“当不得主公说辛苦,不过些许琐碎事务罢了。”

    这边宾主寒暄,气氛热烈,邵箐却耳尖,听见身后寇月小小声问:“大兄,袁郎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正见寇玄一脸沉重,寇月已经察觉不好,正东张西望的动作一顿,吓得脸色青白。

    “唉,是大兄不好,大兄不应该带他去的。”

    袁鸿的事涉及机密,秘而不宣,寇玄尚未知晓。他本想回去再说的,但现在避不过了,他垂首,一脸哀痛:“……他牺牲了。”

    “什么?牺牲!”

    头脑一声轰鸣,寇月愣愣看着兄长,数息,竟一头栽倒。

    “月娘!”

    “啊!这……”

    这一小片立即乱成一团,寇玄眼捷手快接住胞妹,一脸焦急。颜明认为自己不是县衙的人,人手充裕后他丢掉临时职务去开医馆去了,不在现场,最后是略通岐黄之术的季桓顶上,给寇月把脉。

    “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扎两针就能醒,但醒后需多多开解,否则只怕悲惊伤肺。”

    “有劳伯言替月娘施针。”

    寇玄又向魏景请罪:“县尊,我……”

    “无事,去吧。”

    魏景并不在意,颔首让众人无需顾忌,寇玄季桓一行匆匆去了。

    分离数日,他独记挂妻子,正要领她回去稍叙离情,谁知邵箐却说:“夫君,我想去看看月娘。”

    她一脸急色,说完匆匆追上去,只给魏景留下一个背影。

    魏景动了动唇还来不及回应,只得目送她背影匆匆消失在侧门后。

    他皱了皱眉。

    “主公?”

    留守的张雍惦记着所谋之事,急不迫待想进去说话,谁知主公却站住不动,他忙询问一句。

    魏景收回视线,吐出胸中一口闷气,“走吧。”

    ……

    寇月情况并不怎么好,扎针睁眼后人愣愣的,唬得寇家人不轻。本来要用药,还是平嬷嬷用土方子,大力揉搓她的胸背,又喝了一声。

    寇月惊醒过来,嚎啕大哭。

    虽明知袁鸿绝非良配,但这哭声依旧让闻者黯然,安慰良久,邵箐没法子,只好先回去了,将空间让给寇家这些更亲近的人。

    春喜抹了抹眼睛:“寇家阿姐哭着我听得很难受。”

    主家没有苛待,这十二岁的小姑娘虽恭敬但不压抑,寇月和善,让她唤自己阿姐,春喜对其颇有好感。

    “唉。”

    暮色四合,邵箐仰望暗沉沉的天幕,秋风吹拂已寒意明显,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下衙的时间早过了,问了问魏景,说已经回后院了,她便直接转身向左。

    回到屋里,邵箐对魏景说:“月娘也不知多久才能缓得过来。”她叹:“到底动了真情,恐怕得伤神许久。”

    魏景已卸了甲,刚沐浴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往下滴水,他冷哼一声:“所谓真情,最是无用。”

    他敢肯定,若寇月真和袁鸿成了婚,日后寇家一直死死压着后者还好,否则这姓袁一朝得势必会翻脸不认人。

    实话倒是实话了,只是听着有些刻薄呀,邵箐忍不住帮着说一句:“话也不能这么说呀,若是找到合适的人,两情相悦也是无妨的。”

    无妨么?

    只要有合适的人。

    不知为何,听了邵箐这句话,魏景因被妻子撇下而一直闷着的那些许郁闷就消了。

    心头舒畅了,庄延那日的“鹣鲽情深”却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嘴皮子动动又止住,定定看了她片刻,最后只吐出一句:“或许罢。”

    “袁鸿没死。”

    有些不知名的情绪涌起,细品里头竟夹杂有些许愉悦,魏景怔了怔,他将巾子递给妻子,让她给自己擦拭湿发,转移话题给扔下了一个大雷。

    “什么?!”

    邵箐拿着巾子撇撇嘴,刚想嘀咕的两句都被惊飞了,她瞪大眼睛:“袁鸿居然没死?”

    她心念电转,已隐约明白过来了。大约寇玄的法子出了什么漏子,被袁鸿逃过一劫,至于为何秘而不宣,那很可能是他牵扯到魏景的最终目标去了。

    她一扔巾子,忙不迭问:“哎,那咱们之前商量的事呢?濮夷二族有何反应?”

    魏景将巾子捡回来,重新放在邵箐手里:“达到预期,二蛮大败,夷族投了我,濮族誓要报仇雪恨。”

    接着,他就低声将交战前后诸事说了一遍:“蒙莫的话应不假,濮人恨极了我和高陵,若有合适计策,必要一石二鸟。”

    魏景等的就是这个,他欲借濮人造就之势,趁机而动,寻找合适的点切入,继而掌控全局。

    “那濮人能干什么?”

    邵箐皱眉捏紧手里的巾子,无意识替魏景擦了两把湿发:“用毒吗?可濮人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毒死董度和鲍忠,再嫁祸我们么?只怕不大可能吧?”

    她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魏景道:“濮人想必另有些依仗的。”

    这么说也很合理,好歹在安阳郡繁衍了多代,不可能一点底气没有的。

    想不通就不想了,邵箐巾子一扔:“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

    濮人那边还在酝酿着,暂时没有特别的动静传来。在这种异样的平静中,寇月大病一场。

    病愈后,她让自己尽可能地忙碌起来了,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衣裳铺子中,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邵箐知道袁鸿没死,但这人据闻在濮人处吃好喝好,也不知是心大还是已就范,反正远远观察着,不见挣扎正养着伤。

    挺让人无语的,她更不可能告知寇月了。

    时间能治疗一切伤痕,邵箐挺赞成寇月分散注意力,甚至她还给后院诸人都订了身新衣,让她忙碌起来没空东想西想。

    中秋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寒。

    在大伙儿明里暗里的努力下,寇月状态确实略见好转,只可惜邵箐来不及欣慰,就发现自己感冒了。

    衣服穿得少,有点着凉。

    其实一点不严重,邵箐觉得自己还好,但魏景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二话不说让颜明来把脉开了药,又让她洗了一个烫得人红彤彤的热水澡。

    邵箐苦着脸灌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子,钻进被窝里蒙头就睡,她嘟囔道:“喝一剂可以了,我没事儿。”

    有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贴上来,魏景不答,她觉得太热了皱眉推了推他,但很快在药力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恍惚间,邵箐感觉热源终于离开了,她舒服不少,蹭了蹭枕头继续沉睡。

    这一觉确实睡得极沉,次日醒来天色大亮,春喜捧着洗漱的热水进屋:“夫人起啦,快辰时了,郎君已经去前衙啦。”

    嗯,今天她起晚了点,上值是时间都过了。

    邵箐服了药睡一觉,精神抖擞,感觉极好,爬起来梳洗更衣用早膳,完事出门往前头去了。

    “嗯,你回去吧。”

    春喜小姑娘尽职尽责,照例紧随其后欲跟到连接前衙的内仪门处。邵箐吩咐她回去即可,谁料一转头,余光却见连接左排房的侧门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咦,是寇月?

    走得这么快干什么?

    “月娘,月娘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门?”

    寇月最近都是天刚亮就去铺子,暮色四合才归,罕见这天光大白见到她。

    邵箐随口喊了一句,谁知寇月被惊得吓了一跳,回头:“夫人是你,你今儿起得这么晚呀?”

    “是呀,昨天服了药睡得沉。”魏景也没打搅她。

    邵箐有些奇怪的感觉,寇月的反应有点大了,且神色局促,目光游移,将手里的提着的篮子捏得很紧,骨节都有些泛白了,仿佛很有些紧张。

    她飞快应和一句后,立即就说:“铺子今儿事多,夫人我先去了。”

    “嗯,去吧。”

    邵箐目送寇月转身,感觉莫名,倏地,她目光一凝。

    寇月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上面以一块素布盖着,边缘处却露了一块不知是衣襟还是衣袖的青色边角出来,上面绣了很精致的花纹,在转身的一刹那,被邵箐看了个正着。

    这衣裳?

    是袁鸿的!

    邵箐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全因这衣服是寇月亲手做,且在她面前绣的,关于绣样的纹路,她给了一点意见,非常别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她心下一凛。

    袁鸿下山了?

    濮人要动手了?

    袁鸿居然还敢找上寇月?!

    “王经,你们几个跟上去,若有冲突,万万要保住寇月。”

    魏景非常重视这事,邵箐倒不担心事态脱离掌控。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寇月,万一发生了什么冲突,执行任务的青翟卫恐怕并不会顾忌后者。

    她很担心这姑娘填了炮灰。

    “快,快跟上去!”

    寇月身影消失,已往排房一侧的小门绕去了,邵箐惦记事态发展,催促一句,又连忙转身欲奔往前衙。

    也不知魏景在哪里?

    “怎么了?”

    王经等人面露难色却不动,见邵箐刹住脚步问,连忙请罪:“主公命我等守卫夫人,不可轻离半步。”

    军令如山,莫说一个寇月,就算十个,也不行。

    “况且,我等即便追上去,只怕也无法阻止。”

    监视袁鸿的虽同是青翟卫,但同袍执行的是最高任务,王经等人无权干涉也无权阻止。

    职权确实是个大问题,即便邵箐是主子也不能为难人。她眉心蹙起,那怎么办?

    现在找到魏景,再传令过去,寇月怕早到地方了。

    邵箐犹豫了一下,干脆吩咐春喜:“你去前头寻郎君,说我就出去一会,把寇月追回来。”

    她领着王经三个,途径侧门时顺便把守门的青翟卫也叫上了。

    看来昨夜发生很多事,也不知进展到哪一步?寇月是否是关键一环?

    邵箐完全没有自己涉险的想法,她只打算紧走两步截住寇月,先不让对方继续凑合。

    至于后面的事,和魏景商量过再定不迟。这姑娘救过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涉险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带足了人手并通知了魏景。

    ……

    谁知寇月走得很快,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就顺着紧邻侧门的小巷出了大街。

    县衙大门前这条正街素来热闹,人来人往,再寻不见她的踪影。

    邵箐蹙眉左右眺望,正寻思着不行只能先回去了,找魏景给下面传令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这当口,却见街角尽头寇月提着篮子,哭着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