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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5章
    大雪纷飞, 簌簌下了一夜, 一个洛京百姓以为再寻常不过的深冬清晨, 一场惊变早揭开了帷幕。

    太尉詹权, 昨夜刚回府, 就接到了一封书信。

    外来书信, 门房怎敢随意呈上?概因此信盖了一方鲜红印鉴。

    齐王。

    詹权劈手夺过书信, 急忙打开一看, 胆战心惊,他勉强定了定神,点了府卫匆匆出门,按信上所述寻到一处院舍, 果然起出一大箱的公文书信。

    不顾太尉形象他亲自扑上去, 匆匆翻看, 大冬天的冷汗湿透重衫。

    詹权顾不上宵禁已至,立即令心腹抬了大箱, 直奔皇宫, 扣响已下匙的宫门。

    “安王,安王怎么可能?”

    匆匆披衣而起的皇帝魏显, 疑惑愤懑骤变震骇, 一时也顾不上这写信者乃毕生死敌,骤一眼, 浑身血液凝固。

    “不可能的,此必是逆王离间之计!”

    他大怒不信,然可惜的是, 大箱内大大小小的证据条理清晰,且很多都能和洛京这边的情报对应得上的。

    单看都没什么,但按逆王这一条线串起来,魏显实在没办法继续告诉自己,安王真的忠心耿耿。

    最早的蛛丝马迹,竟能追溯安王刚就藩时,魏平登基的几年前。

    也就是说,安王一直都是不驯的。他早早就生出反叛之心,暗中谋划,等魏显登基后再一一击破。

    而天下大乱的爆发点,黄河大堤决堤,赫然是他一手谋划并推动的,丁化,安王妃之父,正正是其心腹。

    魏显一本接一本翻开公文信笺,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怒极的厉喝一声:“好一个魏平!好一个安王!!”

    往昔养在身边的一条走狗,只能摇尾乞怜的走狗,竟然一手摧毁了他的江山。

    魏显骤一推,“轰”一声,满满当当的公文信笺倾泻一地,他眉目扭曲狰狞:“魏平!朕要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一旁屏息的詹权忙道:“陛下,欲擒此贼,越快越好,天明后或会生变。”

    不得不说,魏景欲置安王于死地的决心,给予了皇帝大大的方便。

    六日前,安王麾下的四万精兵已奔赴前线,目前驻扎在彰城。彰城距洛京,足足七百里。

    安王经营多年,党羽眼线遍植洛京。然韩熙特意选的入夜送信,宵禁马上开始了,洛京四门随即关闭。战时无皇帝手谕,任何人不得开启。

    瓮中捉鳖。

    魏显恨魏景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不得不按此行事,而且得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炸裂心肺的愤恨,怨毒,他双手攒拳“咯咯”作响,倏地抬眼:“传吕章袁檀来!”

    吕章,袁檀,二者皆是禁卫军校尉,皇帝铁杆心腹,麾下所领俱是禁卫军最精锐的卫兵。

    “你二人速速率五千禁卫军,立即赴安王府,以箭阵围之,将安王府上下统统擒下,一个不漏!”

    “尤其安王,如遇反抗,可当场歼杀之!”

    “若有失,汝等提头来见!”

    一连串的谕旨,疾言厉色,中心人物竟是安王,还可当场歼杀。

    吕章袁檀心头一凛,立即铿声道:“臣等领命!”

    ……

    安王,确实如意料中的耳目灵通。

    詹权领府卫而出没多久,他就接了信。没多久,他就接到前者不顾宵禁和宫门下匙,匆匆赶往皇宫,还抬了一口大箱子。

    “这是生了何事?”

    安王,正值安全感跌入谷底的时期。詹权乃太尉,朝廷砥柱,皇帝心腹,这突如起来的异常举动,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口箱子,必在院舍起出无疑。”

    卫诩雪白广袖长袍,乌木簪束发,端坐于案前提壶,不紧不慢将微沸的泉水注入盏中,叶脉舒展,茶香四溢,他抬眸。

    “既如此,非军报也。”

    他端起茶盏,轻嗅了嗅:“只夤夜求见皇帝,必是大事要事,许是拿了哪个政敌的把柄也未定。”

    卫诩很客观评价一句,安王闻言心下却一动。

    詹权,齐田的继任者,先帝留给当今人马中的首脑人物,其实他最大政敌就是安王本人。

    作为潜邸老人,皇帝弟弟,潜邸一干老心腹一直以他马首是瞻。哪怕长期在外,安王也一直遥控党羽和詹党争锋。

    一种不知名的危险感毫无征兆窜了上来,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立即唤了心腹进门。

    “快,赶紧传信进宫,令诸人严密探听各处动静。尤其陛下和詹权。让进喜仔细些。”

    进喜,御前内侍,虽非心腹也不得青眼,干不得贴身的活,但好歹时伺候了多年的老人,皇帝登基后擢为小管事。

    安王忍辱负重,认贼做母兄,同居一宫多年,也不是毫无得益。不管是皇帝还是冯太后,身边都有他的人。这些人紧接着很可能遭遇清洗,但目前还是很好用的。

    进喜很容易就知悉了皇帝勃然大怒,后召了吕章袁檀的消息。

    “吕章?袁檀?”

    夜色渐深,安王无眠,今儿是丁王妃生辰,他一直不见人影,丁王妃携世子二公子亲自到外书房请,他怒道:“不见,回去!”

    吕章袁檀代表着什么,安王深知,这半夜三更地被传召,那种危机感更甚,心脏“砰砰”大动,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人后脊发凉。

    卫诩搁下茶盏,眉心也缓缓拢起。

    书房外丁王妃说话声隐隐约约,似对守卫有些不悦,书房内却一片静谧,安王和卫诩对视一眼。

    两人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详预感。

    只眼下即便绞尽脑汁,谁也猜不到,魏景竟洞悉安王野心长达两年之久,不疾不徐搜罗证据却隐而不发,选择在此时揭露。

    但就在下一刻。

    一阵急速的奔跑声由远而近,来人不但在外书房重地奔跑,而且没了命般奔得极急,一边跑一边扬声惊呼:“殿下!殿下!”

    是安王的心腹亲卫之一,方才特地打发去后门接信的。安王心下一凛,亲卫却直楞楞冲开房门,惊魂未定却急喘。

    “禀殿下,吕章袁檀点了五千禁卫军精锐,刀剑弓.弩齐备,马不停蹄已出了宫门!”

    亲卫神色肃然:“据最新一报,是往西北方而来!”

    为什么要用来?

    因而就是这么凑巧,安王府正正坐落洛京城西北。

    安王“霍”一声站起,外书房内外同时消音,外头的丁王妃母子抬眼,正见书案后的安王神色绷紧到极致。

    “这吕章袁檀,必是冲安王府而来无疑。”

    卫诩脸色也严肃起来,“啪”一声扔下茶盏,倏地站起。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实际洛京城西北方向官员勋贵府邸也不少。但值得禁卫军夤夜出动的,真没几家。

    他看向安王,断言:“你多年筹谋,必已被皇帝知晓!”

    吕章袁檀领头,五千禁卫军,这般严阵以待,十足十擒拿叛将首逆的待遇。

    安王心神巨震,失声道:“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的,再不走就晚了。五千禁卫军全员配了弓.弩,这是要箭阵围困。讯报传回来需要时间,吕章袁檀和可不是干站着不动的。

    五千马蹄声军靴落地声,在寂静的夜里动静格外大,就说话的功夫,卫诩微微侧头,竟是已能隐隐听见。

    “不好!”

    他抬眼厉喝:“禁卫军正是奔安王府而来!现距最多二里!”

    “我们马上走!”

    安王嘴里说着不可能,心下震骇也不愿相信,但他知道卫诩判断一点不假。再不走确实来不及了。

    “往后门去!”

    情况很危急,四方城门紧锁,他们成了瓮中之鳖,不过不管怎么样,先遁离安王府,才能有一线生机。

    安王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和卫诩已奔出外书房,聚拢当值亲卫,立即往后门而去。

    “殿下,殿下!”

    “父王!”

    这等情景,饶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丁王妃也知道大事不好,见安王眼风也不曾扫她母子一眼,惊慌失措,忙扑上去道:“殿下,殿下您带上妾身呀!”

    安王目光扫过来,冰冰寒,丁王妃登时心头哇凉,她余光瞥见两个儿子,急呼:“殿下,妾身不带也罢,您且带上大郎和二郎!”

    为母则强,丁王妃竟避过亲卫阻拦,猛扑上前要抱住安王的腿:“大郎和二郎是你的嫡子,聪慧孝顺,您……啊!!”

    安王抬脚,正正踹中丁王妃心窝。力道很大,丁王妃惨叫一声,反摔出去,压倒两个慌忙来扶的儿子。

    这等关键时刻,还有人敢出来挡道?他冷冷喝道:“滚!”

    丁王妃心口剧痛,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安王一行迅速转过墙角,消失无踪。

    很快,连常人都能隐隐听见的“踏踏”的军靴落地声传来,急促如闷雷滚动。

    她搂着两个儿子,绝望哭道:“殿下!”

    ……

    吕章袁檀来得很快,禁卫军迅速包围安王府,二人率兵破门而入。

    凡预反抗,当场格杀。

    但很快,二人就发现,安王竟先一步脱逃。

    吕章大怒:“给我追!”

    安王才是正目标,吕袁当即留下五百人在安王府,率众而追捕。同时,他通知了京兆尹,洛京城防当值校尉董亮,全城拉网式搜捕在逃的安王。

    此时正值宵禁时分,安王一行突兀而出,很难不留下痕迹,很快就被袁檀亲率的一支搜捕对于迎头撞上。

    “叛王在此!”

    一直响箭咻咻射上半空,“砰”一声散出一蓬亮光,袁檀怒吼:“箭阵!”

    嗖嗖嗖箭矢如雨,幸好这支搜捕队伍也就数百,身边还房舍遮挡物不少。

    卫诩脚下未停,一点,抓起安王后心,直接纵身窜入最近的民舍,身后“啊啊”几声惨叫,亲卫已折了好几个。

    “洛京不可久留,需尽快出城!”

    卫诩肃然,这安王逃出府的消息传回皇宫,搜捕的禁卫军只会越来越多。不用怀疑,在事情结束之前,这城门是不会开的。

    换句话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突围时机,越往后越难。

    安王自然明白:“你小心些!”

    他万分庆幸,还有卫诩,不然这洛京城池高深,门户森严,他身边这数十亲卫再是好手,只怕也无脱身可能。

    一行人飞速往最近的城门狂奔,到地方远远一看,心中却一沉。

    皇帝遣出吕章袁檀之时,便同时下了口谕,城门亮如白昼,火箭强弩齐备,兵士团团守卫,水泼不入。

    一行人非但无法夺城门而出,反而暴露踪迹,又是一支响箭和追杀。

    好不容易暂时摆脱追兵,卫诩眉心紧蹙:“城门无法突围,只能上城墙。”

    这里说的上城墙,是硬闯而上。

    洛京城城郭极大,这城墙上的防卫肯定远不及城门的。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难度也极高,守军居高临下,弓.弩杀伤力很大,卫诩本人倒颇有信心,但偏偏他还带了一个累赘。

    携安王而出,他本来就无十足把握了,更甭提其余亲卫。

    亲卫首领陈其刹住脚步,单膝下跪拱手:“殿下,标下等为您引开追兵!”

    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卫,既知自己不可能逃出,立即决定声东击西,尽力为主子脱身制造便利。

    安王拍了拍陈其的肩,环视众人一圈:“可!”

    ……

    卫诩寻了一卷长长的麻绳,套在手里,提着安王,另一手提刀,蛰伏在城墙根下的民舍。

    远处正有一通往城头的石阶,然火杖幢幢,戴甲军士林立,闪着寒芒的箭头压在城头,对准城根下一圈宽达十数丈的空地。

    守卫是及不上城门,但也森严。

    卫诩安王二人屏息,静静等待,直到一声巨大的喧哗隐隐传来,吸引了城头守军的视线那一瞬间。

    两道人影从黑暗中激射而出,抢到石阶欲疾冲而上,军侯心头一凛,喝令:“箭阵!”

    “放响箭!”

    “兄弟们,上!歼杀叛王!”

    “嗖嗖”响箭直冲天际,但卫诩和安王已顾不上了,火箭如雨当头罩下,卫诩奋力挥刀一拨,脚尖一点疾冲而上。

    刀光箭雨中,安王闷哼一声,左上臂被火箭穿透,他忍疼凝神,尽力配合卫诩,又挥刀格挡守卒。

    堪堪冲上城头,卫诩的手臂也被擦伤,火箭灼焦皮肉,没有流血,却格外疼痛。

    他恍若不觉,挥刀疾如光幕,一鼓作气冲至城头另一侧,手中长索一抛,末端在城垛上一绕,执绳索携安王猛一跳,二人疾冲往下。

    要成功脱身了。

    然这才是最凶险的时刻,后背中门大开,箭矢如雨,卫诩拽下身上的黑斗篷,扬手一挥,二人还是身中数箭。

    登时血流如注,但万幸,都不是要害。

    尽力一拼,终是成功脱身。

    卫诩一口气疾奔出二三十里,才刹住脚步。

    失血颇多,二人脸色发白,卫诩一边撕下衣物简单包扎,一边道:“我们需立即离开。”

    离开京畿范围。

    安王一刀砍掉腿上箭矢外露部分,疼出一头一脸冷汗,他回头望了洛京城一眼,神色狰狞。

    “没错,我们往东北去。”

    安王麾下四万精兵目前所驻的兖州彰城,正是位于洛京东北。思及此,他一阵焦躁。

    这四万将士,肯定不知洛京惊变的,而皇帝的圣旨必然已发往前线了。一个弄不好,这四万将士就得折进去。

    而好不容易脱身的安王,就真真成了光杆司令了。

    卫诩安慰他:“先前我们有安排,陈昂郭淮等人也在,必能随机应变。”

    是的,这四万亲信精兵,乃安王最后的根底,暂离身边,安排确实很仔细,又反复叮嘱过,不可能毫无警惕性。

    只是这变故也实在太大太突然了。

    安王心下沉沉,也不知还能剩多少人。

    不过不管剩多少,尽快汇合才是当务之急。

    二人简单包扎妥当,安王立即道:“谨之,我们立即启程。”

    他又回头看了洛京城一眼,巨大的城郭无声蛰伏在黑夜之中,目光流露出深深的怨毒。

    “魏显!”

    ……

    安王恨毒皇帝,皇帝亦然,半宿不眠,等来的却是安王成功脱逃的消息。

    “岂有此理!”

    “瓮中捉鳖,竟还拿不下一个安王?!朕要汝等何用?!”

    吕章袁檀垂首,低声道:“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

    谁能想到,安王身边竟有一个身手不逊色于天子隐卫的好手?

    但任务失败就是失败了,无法狡辩,二人只补充道:“臣等已立即安排军士出城搜捕。”

    “你二人立即率军往东北追,叛王必定赶往彰城!”

    魏显也顾不上降罪,立即下令:“必须截杀叛王!”

    “是!”

    吕章袁檀二人领旨匆匆而出,魏显额际青筋跳动,重重喘了粗气。

    “魏平,魏平!”

    余光一瞥,又瞥见御案上魏景亲笔所书那封信笺,对方嘲讽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砰”一声重重击在案上,魏显切齿。

    逆王!

    那种长久被死死压制却无法反抗的焦愤感又涌上心头,魏显恨极冷笑。

    “哼,来人,将安王身边一应亲随亲卫提出,缚之。”

    他亲自铺纸,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写了一封长信,加盖玉玺,封好用了火漆。

    “将此信连同安王亲信,悉数送往平阳。”

    魏显冷笑,看你魏景,是否还能有安坐平阳看笑话的心思!

    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终于撸好了!(*^▽^*)

    笔芯!宝宝们,我们明天见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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