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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9章
    没过几日, 就是年节。

    这是邵箐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三个年。

    耳畔是扑簌簌的雪声, 还有魏景低沉的嗓音, “很大的雪, 房檐上树梢上厚厚一层, 你最喜欢那棵老海棠被压折了一个枝丫。院里刚扫过, 不过又积了一层。”

    “……檐下挂了红绸灯笼, 半人高的, 每隔一丈就挂一个,一直到院门外,……”

    黑瓦,素雪, 银装素裹的天地, 红艳艳的大灯笼散发柔和的光, 映得地面那曾薄雪红彤彤的,寒风呼啸, 老海棠上那枝丫在“咯吱”“咯吱”地摆来摆去。

    一幅详细的画面铺陈开来, 眼睛看不见,邵箐却前有未有地兴致盎然。她偎依在一具熟悉温热的胸膛前, 腹中的孩子兴奋地蹬动着, 有点疼痛但她很欢喜。

    她的夫君抱着她,她怀着二人的孩子, 这孩子延续了她的血脉,再过四个多月,他就呱呱坠地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欣搠获了她, 她很兴奋,吸一口沁寒清新的气息,心肺舒展着,邵箐发现,她这个年过得比前两回都要高兴。

    哪怕她暂时看不见。

    “我们回屋了好不好?”

    一只大手仔细替她掖了掖大毛斗篷的领子,他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极温柔极温柔。

    “嗯!”

    邵箐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她很快活,魏景唇畔笑意挥之不去,抱着她站起大步回屋,他低声道:“十五的花灯更好看,届时在府里备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

    轻轻将人放在软塌上,大掌覆在高隆的腰腹处,他亲了一记,抬头看她,笑道:“待到明年,我们再抱了这小东西一起看。”

    “好!”

    邵箐又应了一声,她欢喜笑着,唇角有一个小小的笑涡,那双点漆般的瞳仁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魏景轻轻拂过,印上一个吻,默念。

    待到明天,我们就真能一起看。

    ……

    正旦祭祀,魏景携妻儿祭拜了母兄,接着就忙碌于接受荆益两州赶赴而来的各郡县官吏,及平城诸臣将的贺拜。

    他忙得不可开交,却不忘亲自安排正月十五的花灯节。

    “吕涧献了几个巧匠,做了一鹿儿灯,高一丈,据闻燃烛后,那鹿儿能绕着圈走动,甚是精巧。”

    魏景含笑说:“明儿我们就能看。”

    燃烛会走动,那不就是走马灯了吗?

    高一丈,很大呀!

    邵箐上辈子见过很多次走马灯了,但她依旧兴冲冲地期待着。

    翌日就是正月十五,暮色才至,郡守府的花园子火树银花,远远地,邵箐就听见不少女眷孩童地欢呼声。

    花灯节弄出来光两个人看太浪费了,自然是上下同乐的,她愈发兴奋起来,“我们快点吧!”

    年后大雪就没下过,春季悄悄来了。邵箐换了一件粉杏的提花斗篷,除去隆起的腰腹,她身形未见臃肿,娇俏的面庞渐渐褪去稚嫩,如同一支含露的春杏。

    魏景含笑应了,吩咐软轿提速。

    “鹿儿灯是什么样的?”

    邵箐眉眼弯弯,一路他温言口述,细细告诉她花灯的样式和大小,她能想象到那灯火辉煌的情景。

    “高一丈,有流苏,橙红色的,那鹿纤毫毕现,正绕着灯笼外圈走着呢,……”

    即使二人在场,邵箐依旧能听见附近不时有低声惊叹发出,可想而知,这鹿儿灯真真算一件艺术珍品了。

    魏景握着她的手,柔声说:“花灯节结束后,我们就把它收起来,你明年再看,好不好?”

    邵箐的心和他的嗓音一般柔软,欢喜应道:“好!”

    魏景立即招来大管事,低声吩咐几句,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动,笑:“明年,咱们和孩子一起看。”

    邵箐看不见,但她知道他此时一定在低头看她,那双黑眸光彩柔和,如有星星坠入。

    “好。”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只是不等邵箐登上软轿折返正院,忽有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传来。

    这等时候,这等地方,肯定是急报。

    听得见脚步声的这边花园子立即就安静下来了,邵箐神色一正停下脚步,那边季桓张雍等人也急急奔过来。

    魏景接过信报才展开,急性子张雍已经问道:“主公,可是扬州?”

    为何这么问?

    因为前些日子探得消息,扬州屈牟膝下次子屈达正悄悄接触桢泉军首领王吉以及济王。

    三方战场紧邻扬州,势力犬牙交错,不管王吉还是济王,都和扬州有接壤。

    扬州州牧屈牟,膝下七子,俱非同母而出,争斗得十分厉害,其中以长子和次子实力最强。

    不过屈牟,更属意长子。

    这好端端的,次子屈达为何接触王吉和济王?

    需知这两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北方因大雪严寒停战,二人闲下来说不得正瞄着扬州呢。

    魏景立即判断,扬州有变。

    他连连传令扬州哨探,又增派了人手,命务必打探清楚。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是讯报传回了。

    魏景一目十行,沉声道:“屈牟病重,危矣。”

    ……

    屈牟病重,秘而不宣,除了长子外,连膝下其余儿子都未曾知会。

    他正是知晓强敌环视,欲悄悄安排好长子接位事宜,以免让外敌有机可趁。

    可是其余六子经营多年,怎么一点痕迹都打探不出来,个个佯作不知,却已悄悄准备起来。

    扬州平静的水面下,骚动纷纷。

    季桓闻言大喜,一拱手:“主公,屈牟病重不起,扬州人心散乱,正是千载难逢的伐扬良机!”

    张雍等人压下激动,单膝下跪,齐声附和。

    “好!”

    魏景环视众人一圈:“传我令,即日备战,攻伐扬州!”

    ……

    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战机,魏景毫不犹豫下令伐扬,只他对身怀有孕的妻子不是不愧。

    十月怀胎,他离她两次,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不足一半。

    “阿箐,我……”

    “不是说过了吗?开春出征最好不过。”

    邵箐回握他的大掌,俏皮眨眨眼睛:“战机极佳,”她拉他的大手覆在自己腹部,笑道:“很可能几个月就能结束战事的,你正好回来看孩子出生。”

    她推推他:“快去吧,伯言他们等着呢。”

    令下,花灯节立即散了,季桓张雍等将往议事厅急赶,魏景则先把妻子送回院里。

    邵箐怀着身孕,这连夜议事她就不参与了,等明日听结果也一样。

    现在时间确实很宝贵,魏景没多耽搁,吩咐平嬷嬷等人仔细伺候后,他匆匆往前头去了。

    “夫人,婢子等伺候您歇息?”

    邵箐心态确实很不错的,上佳战机可遇不可求,能少损耗多少人力物力?且几个月时间,确实也很可能结束战事的。

    她这般想罢,笑着“嗯”了一声。

    ……

    邵箐睡下不提,议事大厅的烛火却燃了一夜。

    大战策什么的,已经不用多商议了,水陆二路齐头并进。水路乃长江水道毫无疑问,魏景也吩咐心腹飞马传信回益州,让陈琦做好准备。

    陈琦,年前已领命返回益州永昌郡,和水师磨合,届时和耿明甘泉等将一起率军东进。

    至于陆路进军节点,之前也看好了几个。卢江郡的寻阳、薪春,豫章郡的柴桑,三者俱紧邻长江,届时可配合长驱而下的水师,一并东进。

    众人议论大半宿,最终定下寻阳。

    庄延有些忧心:“主公,这屈达与济王王吉接触频频,只怕此二者也会同时谋取扬州。”

    扬州,土地肥沃水网纵横,乃天下产粮一大重地,历来物阜民丰,说王吉和济王不垂涎,谁也不信。

    屈牟在扬州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为人又很谨慎,以往找不到空子钻,又还正和朝廷打着,因此只是垂涎没有行动。

    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扬州治所邺都,距离徐州及三方战场其实很近,难怪庄延有所担忧。

    这个确实是。

    不过季桓沉吟片刻,却道:“王吉无水师,济王水师规模远不及我们。”

    邺都在长江南岸,而不管王吉还是济王,都被北方。屈牟就是凭借一条滔滔大江,防御住了二人好几年。

    现在扬州虽生乱,但大江仍在。

    魏景颔首:“即便魏钦王吉近在咫尺,进军速度也远不及我。”

    从长江顺流而下的战船,速度能快得惊人,不等济王王吉渡江,魏景就已杀入扬州了。

    他声音沉稳,不疾不徐,眉目间有一种睥睨纵横的神采,教人折服之。

    魏景确实没有丝毫紧张焦虑的情绪,相反他血液加速流动,期待,鼓噪,志在必得。

    扬州一下,他坐拥半壁江山。稳坐南方虎视中原,复仇已在望,不再是遥远暂难以企及。

    魏景抬目,视线穿过议事厅大门,落在远处幢幢火杖之上,他缓缓道:“不拘是王吉,还是魏钦,若敢进军,歼之就是。”

    “好!”

    “确实如此!”

    ……

    众将战意高昂,齐声应和后,紧接着就进入辎重粮草等繁琐具体事务的具体商议中,一连数日,几乎在议事大厅扎下根。

    到得第五日,诸事大致停当,驻扎在各地的军队也源源不断奔赴平城,已齐聚。

    魏景下令,正月二十一,大军开拔,奔赴汉寿郡;正月二十五,水陆二路同时对扬州进军。

    滔滔长江从汉寿郡穿过,进入扬州,战船进军比陆路快,故而陆军需早一步出发。

    春寒料峭,星光高照下魏景远眺东方,须臾,他一扯缰绳,打马回城。

    出兵在即,熊熊的战意下,是对妻子的百般不舍。

    他连连打马疾奔回府,快步穿过二门进了正院。

    烛光昏黄,暖意融融,他耳目灵敏,还在廊下就听见妻子在在指挥平嬷嬷等人给他收拾随行衣物。

    一丝微笑漾开,熏染眉梢眼角,他大步上前,推开房门。

    “夫君?”

    邵箐已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魏景低低应了一声,上前挨着她坐下。室内熏笼炭火旺旺,沐浴过后她仅穿一件薄绫寝衣,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感受到暖热的体温。

    不舍,心疼,又怜惜。

    只是出征之事已不可改变,他俯身搂着她,一只大掌覆在她隆起的腰腹处,孩子将近六月了。

    “我留着韩熙镇守后方,你有事吩咐他就是。”

    实际上,魏景是个下了死命令,必须保夫人无虞,他低低道:“四月内,我必结束战事折返,与你一起等他出来。”

    和孩子的父亲一起迎接孩子的诞生,邵箐自然是期盼的,只是她反手搂着他,却道:“能回即回,若有耽搁也无妨,我这边安稳着呢,到时给你去信就是。”

    她就一个要求,平平安安。

    邵箐隔着衣物,轻轻摩挲他心脏下数寸的伤疤,叮嘱道:“济王桢泉军也觊觎扬州,你可不能大意了。”

    此二人举起反旗已数年,势力不减反增,打得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可不是好相与之辈。

    她自然知道他的本事,只是心里记挂又不舍,忍不住多多嘱咐。

    魏景如何不知,低头紧贴她的发顶,郑重应了。

    夫妻两人其实都很不舍对方,当夜一番恩爱缠绵,难以分离,然遗憾的是,第二天终究会来的。

    ……

    卯初时分,平城郡守府灯火通明。

    邵箐身子重,已不能替魏景披甲,平嬷嬷领一众健壮仆妇为他整装完毕。

    邵箐为他系上帅氅。

    魏景单膝着地,亲了亲她的肚腹,又站起重重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夫妻久久凝视。

    “阿箐,你们等我回来。”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不舍,转身大步往外。

    邵箐下意识往前赶了两步,被平嬷嬷等人扶住,她吸了吸气忍下眼眶热意。

    “好!”

    “我和孩子都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扬州,之后就是北伐了,不过吧,得先把小包子蒸出来呀!魏同学要加油了,可不能错过小包子出生鸭!!

    笔芯宝宝们!嗨我们明天见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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