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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闺房乐
    郑菀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日头穿过纱窗, 落到榻前的案几, 留下一地残影。

    屋内没有人, 崔望不在, 阿万木头腿落地的“笃笃笃”声不断回响在耳边。

    她有点口渴,伸手摸到几上的茶盏就着喝了一口, 水还是温的。

    茶盏还回去时, 白色的中衣袖口滑过几上的水渍, 郑菀愣了愣, 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换上了一套男子中衣,宽宽大大的样式, 素白色,对襟一丝不苟地系着。

    必是崔望给她套上的。

    “你可算醒了。”

    烬婆婆道了一句。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你都睡了一天了。”

    郑菀难得发了会呆,才将魂识沉入丹田查看。

    这一看,不由有些失望, 一夜的煎熬, 元根上的细小斑点只少了那么一小指甲盖。

    “婆婆,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你运转元力试试。”

    郑菀依言坐起,开始运转起《莫虚经》。

    这一运转, 立时便发觉了不同。

    围绕在她身边的冰元力更活泼了,它们像一支冲锋陷阵的军队, 按照她的指挥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 不过一夜, 之前毫无动静的第二十二、二十三窍竟然都给满了。

    她与冰元力之间的联系似乎更紧密了,打个比喻,若说从前是个交情不错的朋友,现在大约还要加个“好”字。

    “这便是元根的作用。”

    “也就是说……这元根资质,其实是可以提升的?若我将来寻到一大朵活的玄冰焰,将之炼化,元根便会升到仙品?”

    “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还挺会做梦。”

    烬婆婆嗤的笑了声,“你能得瑞氺之精,打通窍门已是天幸。”

    “若要将这天品元根提升到仙品,光一朵玄冰焰哪够?还要一颗通天丹,五株九转还灵草,先不说这通天丹是九阶仙丹,非丹宗炼不出,便是这九转还灵草,生于虚无之地,由虚空兽镇守,即使是还虚境修士进去,也十死无生。”

    “……虚无之地?”

    郑菀听着这名字耳熟,可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稍一往深里想,一块块的金砖又开始排着队往她识海里砸,砸得她眼冒金星,捧着脑袋发蒙,好一会儿才转过来。

    起身下榻,喝了杯茶定了定神,郑菀便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玄苍界的镜子要比凡人界的铜鎏镜清楚得多,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

    此时镜中映出了一位年轻女子,雪盛花楹之貌,只是脸容略略有些苍白,反倒显出几分楚楚,郑菀对着镜子一笑,镜中人便也对她一笑。

    修道苦归苦、闷归闷,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郑菀美滋滋地想。

    “婆婆没骗你吧?”烬婆婆道,“这《莫虚经》,便是将人的底子煅至最好。”

    “这是何意?”

    郑菀没明白。

    “人自生来便有定数,骨相皮相皆已刻好,可《莫虚经》,却能将骨相皮相在这定死刻好的范围内发展至它能发展的极致。”

    郑菀懂了:

    “也就是说,丹凤眼虽不可能修炼成桃花眼;却能变成最漂亮的丹凤眼。”

    “……差不多,”烬婆婆道,“《莫虚经》修至大乘,便是真正的冰雪为神、玉为骨了。”

    郑菀对《莫虚经》的兴趣顿时涨至最高,她坐在镜前,开始打理起垂在脑后的三千烦恼丝。

    崔望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女子素衣黑发,指尖执了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梳头。

    “崔望,你回来了。”

    郑菀回过头,眼睛一下子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唔。”

    崔望颔首,却见她朝他招手,“快来帮我梳头。”

    郑菀理直气壮地将梳子往他手里一塞:

    “你弄乱的,你梳。”

    崔望垂目看着那头黑鸦鸦的长发,浓密丰盈,此时柔顺地披散在脑后,被风一吹,一荡,又一荡。

    “不会。”

    他道。

    手中轻飘飘的象牙梳,却已经穿过女子丰盈的黑发。

    郑菀笑眯眯地道:

    “ 梳顺了便好。”

    崔望垂下眼睛,认真地给她刷头,一下又一下。他垂目时,眼尾便显得格外狭长,睫毛如鸦羽一般,透出与冷隽截然不同的一种华丽旖旎来。

    郑菀欣赏了一会,便听他一声:

    “好了。”

    她满意地摸了摸头发,果真一点儿倒刺儿都没有了,与凡间界想的不同,修道的女子,头发该打结时,还是会打结的。

    “你再给我画个眉。”

    郑菀笑嘻嘻地道。

    “不会。”

    崔望“啪地”将梳子放回梳妆台,还没动,却叫一只柔荑给抓住了手腕,郑菀看着铜镜,削薄细瘦的一截腕子拽住他,“画眉。”

    她嘟着嘴,不大高兴地道,樱果似的唇瓣像染了汁。

    崔望看着自己抬手便能折断的手腕,觉得自己最近委实太娇惯了她。

    “画的不好。”

    他道。

    “没关系,”郑菀娇娇地道,“我便喜欢你给我画。”

    她仰着头,一双眉形天然便带了妩媚风流,手里不忘取了一支黛笔塞给他:“快画快画。”她其实就是看崔望这八风不动的样子不高兴,忍不住想折腾折腾他。

    “喂。”

    郑菀见崔望迟迟不动,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不画便不画。”

    想起身,却被一股力道压在凳子上,崔望控住她的肩膀,迫她不得起身,俯身拿来细细的黛笔替她描眉。

    郑菀仰头看着他,冰凉的绸袖滑过她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麻。

    她下意识往里缩了缩,头却被桎梏住了:

    “别动。”

    郑菀不动了。

    她突然忆起了旧事,在凡间须臾之地时,他为她画过眉,说起来,两人还假模假式地拜过堂。

    “崔望。”

    “恩。”

    “你可别像上回那样,画得弯弯扭扭的。”

    “……”

    崔望淡淡地“唔”了一声,半晌才落了笔,将她头转回铜镜,示意她看。

    郑菀看向铜镜,铜镜里照出一双人影。

    崔望站在她身后,两手搭着她肩,一双点漆似的双眸正专注地看着镜中的她,乍一眼看去,倒似一对儿恩爱夫妻。

    郑菀将注意力拉到那一双眉毛上,黛眉若柳,从头到尾,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画得真好。”

    她赞叹地抚了抚眉梢,“你上回是不是故意的?”

    “……”

    崔望不搭理她,抬手从妆奁上取了个圆圆的盒子,打开,指腹沾了一点儿,轻轻托起郑菀下巴。

    冰凉的指腹落到她的唇瓣,郑菀才愕然地抬头:

    “你……”

    她迟疑地问,“在做什么?”

    “别动。”

    崔望垂目,指腹沾了一点儿口脂落到她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

    她仰着一张小脸,肌肤白得雪一般,唇瓣染了一层艳艳的口脂,似饱满多汁的石榴,咬一口上去便能出汁。

    崔望喉咙动了下,却听她还嘟着嘴抱怨,一张嘴开开合合个不停,一股烦乱升了上来,他很想用什么,去封住她那张嘴。

    “闭嘴。”

    郑菀眨了眨眼睛:

    “崔望?”

    回答她的,是一阵快触及喉咙的深吻,崔望吮吻了她好一会,直到将她唇间甜甜的口脂全部吮完,才抬头:

    “初一。”

    “……”

    郑菀立刻便懂了。

    还没答话便被压到了梳妆台上,男士中衣被轻轻一抽便抽开了,垂顺的料子顷刻泄了下来,露出一副晶莹洁白的胴体。

    “崔望!”

    冰冷的梳妆台躺着并不舒服,郑菀捂着胸前的黑压压的脑袋时,胡乱地想着。

    月亮悄悄地躲入云层,有影子落到绿色的纱窗上,阿万抬头瞧了一眼,只觉得那影子怪怪的,一会在一块,一会又分开,一会像一撅一撅拱食吃的小鸟,一会……

    还有怪怪的声音,细细的,像……

    哦,笨笨的阿万想不出来。

    “真人?”

    “真君?”

    阿万喊了一声。

    第二声还没出口,便被一股力道丢出老远,落入隔壁的院墙。

    阿万转了一会,发觉怎么也进不去刚才出来的月亮门,也不为难自己,蹦蹦跳跳地去附近抓蚯蚯顽了。

    月落。

    日出。

    日落。

    月出。

    当晨光洒向大地,阿万又扒拉着月亮门往里看时,隔壁院落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真君?”

    他蹦蹦跳跳的,谁知真君没看他,竟然站在一棵树下对着一颗果子一直看。阿万想告诉真君,那果子没熟,不能吃,这时,门又开了。

    漂亮的郑真人也走了出来。

    阿万“嗷呜”了一声,谁知郑真人也不理他,她还偷穿了真君的衣裳,不知羞。

    郑菀确实没注意到阿万,她慢慢走向崔望:

    “你要走了吗?”

    崔望淡淡地“唔”了一声:

    “约定是一日。”

    就是一日。

    活像她要多留他一样。

    郑菀偷偷撇了撇嘴,“哦”了一声,想着还是多多哄着这人,便将之前做好的剑穗从储物囊拿出:

    “喏,送你。”

    莹白的十指上,吊着一个雪色的剑穗。

    风一吹,剑穗上的流苏便漾起雪色的光影。

    她在凡间时曾送了他一个红色剑穗,可等见过那所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鸿羽流光剑,便觉得那红色万分俗气了,万万配不上,这新做的剑穗,还是她用了一种叫雪蛛吐的蛛丝所做,虽说无甚用处,一块低阶元石一大把,可胜在漂亮。

    崔望喉咙动了动,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

    “要带哦。”

    郑菀笑眯眯地道。

    崔望不吭声,她也不在乎,礼物送到,任务已经完成,便摆了摆手告辞,回暖阁消化这次得来的元力。

    魂识内视,发觉这一次,竟是填满了第二十四窍。

    ……欲越强,禁越止,修为进益则越快。

    脑中这句话的同时,她下意识想起崔望。

    “你想他作甚?”

    烬婆婆不以为然道,“天下男儿皆负情薄幸,不必多念。”

    “婆婆,你出来了?”

    “恩,你那冤家倒是好手段,回回都不让人看。”

    烬婆婆警告她,莫要动心。

    “倒不是动心,我在想,……这所谓肌肤之亲,当真玄妙。”郑菀扬了扬唇角,“这人脱光了衣裳,将自己袒露于人前,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便是陌生人,也要比旁人……”

    她顿了顿,“多出一些不同。”

    “所以,你便对你那冤家起了留恋?”

    “那倒也没有。”

    郑菀看向窗外,暖阁外花树正盛,“便像我时常去的地方有一束花,我亲自为它浇了几回水,与它说了几次话,那这花儿跟别的花儿便有些不同。可要是哪一日我想摘,摘也就摘了。”

    “想来崔望也是如此。”

    相比上次的被动,崔望这次的抗拒少了许多,甚至可以说算得上主动,他似乎……对她生出了一种欲-望,而这欲望带着一点儿压制不住的躁动。

    有时,她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崔望对她的身体,大约是有些欢喜的。

    “你说的也没错。”

    烬婆婆突然叹了口气,“这天底下,即使是嫖-客和妓-女这等买卖关系,若嫖客长期只嫖一个妓子,两人之间也会生出些特殊情谊来。”

    郑菀嗔怪道:“婆婆!”

    “小丫头害羞了?”

    烬婆婆哈哈大笑起来,“其实说起来,这样的极品,你也不亏啊。”

    “对了,他那儿……沉不沉?”

    “……”

    郑菀红着脸想,大约是沉的吧。

    还挺磕人。

    只是崔望不许她瞧,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崔望没有回历练之地,而是先回了门派一趟。

    他将修炼室地底翻开,在十丈深处埋了一块千年玄精钢板的地方,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盒子。

    檀木盒上一支海棠,盖上贴了一层防腐的符纸,打开,盒内静静地地卧着一个红色剑穗。

    他看了会,将今日收到的雪色剑穗,抚平整一同放了进去。

    贴上符纸,檀木盒子重新埋进了地底,盖上一层严严实实的土,再将青石板遮住了。

    老祖宗冷眼看着他:

    “你把它放乾坤囊不就完事了?埋地底,到底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