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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8章 你疯了
    水镜中那人沉默地注视着他, 突然又幻化成一张又枯又瘦的脸。

    那脸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浑浊的眼里往下落了一滴泪。

    泪珠晶莹剔透, 似凝结的珍珠。

    崔望怔怔伸手, 任珍珠落入掌心淌成了水, 他被这无所不在的水汽笼住,他看见了阿娘, 看见了阿耶, 也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崔望很清醒。

    他甚至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桃枝人的记忆。

    这噩梦回环往复, 它将他困在那秘境的伤阵里, 困在那上元节,困在上元节无处不在的花灯里。

    小小的他牵着阿娘的手,穿行闹市。

    闹市熙攘,人声鼎沸。

    他拿着糖葫芦快活地左看右看。

    这是阿娘第一次带他出门,第一次给他买糖葫芦, 第一次对他温柔地笑。

    他快活极了。

    “阿娘,我们来买灯么?”

    阿娘牵着他:

    “我们来找阿耶啊。”

    “找阿耶做什么?”

    “找阿耶回家。”

    可最终阿耶没回家。

    阿娘找到了阿耶, 他也找到了阿耶。

    阿耶搂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娘姨四处逛着灯市, 他给那娘姨买金簪, 买花灯,他们题灯谜, 他们放花灯, 他们饮酒作乐, 旁若无人。

    “阿娘, 我们不去找阿耶回家吗?”

    “不找。”

    阿娘拉着他,狼狈地跑了。

    他被拉得跌跌撞撞,回头时看见,阿耶的脸,化成了郑菀。

    郑菀持着花灯,在一片灯火阑珊里,对着年轻的男人笑颜如花,她娇娇地说:

    “好啊……”

    桃枝人见此落泪。

    它是桃露所化,天生多愁而善感。

    无处不在的迷雾,将晃人的华灯拢住,连着女子鲜妍的脸蛋也一并遮住,记忆“轰隆隆”倒塌,碎成一地齑粉。

    崔望睁开了眼睛。

    水镜里,没有了阿娘,没有了桃枝人,没有了那一滴泪。

    只有他自己。

    凉风飒飒,不远处飘来小儿女轻快的话语。

    “美人儿,要不咱们去隔壁凤清街逛上一逛?听闻那儿新开了家食肆,浆果酪甚是美味……”

    “浆果酪?那是何物?”

    “听闻是那家店主自小千界带回来的一种新鲜乳食,先将数十种元果切成小块,再浇上……”

    一盏琉璃灯,一把夜光扇,说说笑笑,晃晃悠悠,便与这长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融为一体。

    他们渐渐地走远了。

    人群消散,唯有街边的玉兰灯不灭。

    崔望站了一会,转身往外走,一阵猛烈的风来,黑色斗篷被整个儿掀起,露出里面痕迹斑驳的白袍。

    红色的茂覆果汁,黄澄澄的酒液,斑驳杂陈,渲染出一身狼狈。

    崔望瞥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月光照得他一身彻冷,可这冷里,却燃烧着某样东西。

    这东西,三年的冰雪囚笼未曾关得住,三年的清心寡欲未曾压得住,它经久不息,越燃越烈,越烈越抑,越抑越沸——

    他再坐不得,再立不得,无有一刻安稳。

    崔望猛地回身,他以比离开时更快的速度往回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一道狂风,卷过长街,华灯被风吹得摇曳起来。

    ——————

    凤清街。

    郑菀左手拿了串糖葫芦,右手拿了盏琉璃杯,琉璃杯内装了那所谓的浆果酪,书晋替她提着灯笼,两人说笑着往外走。

    突起一阵飓风,郑菀下意识一个扭腰要逃,谁知那飓风竟带了迟滞的压力,她完全反抗不得,便被整个儿卷走,拖到了暗巷深处。

    “你谁——”

    她抬头,惊讶地张了张嘴,“崔望?”

    崔望一把将她推到墙上,亲了下去。

    郑菀挣扎了起来,糖葫芦与浆果酪在挣扎中黏到了崔望身上。

    一时他白袍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可崔望却不管不顾。

    他吸-吮着她的嘴唇,如同在沙漠中行走了多日的旅人。

    郑菀踢他:

    “崔望,你放开我——唔——”

    崔望不放,他用腿将她袭来的双腿夹住,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迫她靠近自己,另一手将她双手牵制在头顶。

    唇齿交缠间,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传递了开来。

    郑菀狠狠地咬着,可崔望却似感觉不到疼痛,铁锈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郑菀终于松开了嘴巴。谁知这一松,反倒像是一张邀请函,崔望轻轻松松地叩开了她的牙关……

    郑菀反抗的力道小了起来,崔望压着她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便在这时,郑菀使了青空闪。

    她几乎瞬间从崔望身前脱离开来,可还未完全离开他的怀抱,周围的空气突然变成了一团迟滞的泥浆,让她逃脱不得。

    崔望重新站到了她身前,他以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唇瓣,那里残留着一片猩红,沾着世上最勾魂夺魄的毒液。

    郑菀甩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

    崔望被打偏头去。

    他抚了抚脸。

    树影婆娑,凤清街的灯照不进来,唯有一点儿破碎的月光穿过树叶,落到他的脸上。

    郑菀只见他眼神落寞而执拗:

    “便当我疯了罢。”

    郑菀挣了挣:“你撒手!”

    崔望非但没撒手,又将她往里抱得更紧些,声音沉沉:

    “郑菀,我们和好。”

    口吻带着天经地义,好似本该如此。

    郑菀嗤的笑了起来:

    “和好?”

    她笑得身子都在颤抖,似听到了世间最好笑之事:

    “崔望,你要跟我和好?”

    “是。”崔望薄唇绷成一条直线,“和好。”

    “我不。”

    “为何?”

    郑菀告诉他:

    “我不愿意。”

    “那你要怎样才肯和好?”

    他黑沉沉的眸里藏着认真,郑菀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你将情蛊解了。”

    郑菀无谓道,“解了,我们再谈其他。”

    “不解。”

    崔望下颔收紧,一副抗拒到底的模样。

    “崔望!”

    郑菀气得踹他一脚,“混账。”

    崔望动也不动地任她踹,活似一尊无情无绪的雕像,唯独眼里淡淡化开了一丝柔软。

    “除了解蛊,你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他缓缓道。

    “除了解蛊,我别的都不想要。”

    郑菀无比光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