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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5、第 155 章
    “提亲?”

    郑斋一愣,开到一半的门栓停在半途,又“唰的”拉开,但见不大的小院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书院山长一改平时趾高气昂的模样,半塌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见他来,还朝他露出个谄媚又讨好的笑:

    “郑先生来了啊。”

    其他人,不看着装,只看那通身的气质,郑斋便知道,与他们这些不能修炼的凡人不同,这些人个个都是仙士。

    仙士们都穿着一样的广袖白袍,站之便觉飘飘欲仙。各自袍摆上都绣着剑式的纹样,有三把小剑的,有四把小剑的,最高的,则是为首那人,六把小剑——

    郑斋忍不住眯起眼看。

    熹微的晨光才悄悄爬上东天,透过枝丫细密地铺陈开来,轻轻地撒了一地。

    那人昨日才见过。

    只是一身白衣换成了绯红大袍,头发整整齐齐地用同色系丝绦绾成一束,可即便是这般热烈的颜色,也被他穿出了一身寂冷。

    郑斋私心里,其实并不爱这样的人。

    太寂寞太冷清了,委实不大适合自己那爱笑爱闹的闺女。

    “贤侄?”

    郑斋故作不知,“何故来此?”

    “郑先生大喜,郑先生大喜啊。”

    崔望没答,反倒是一旁的山长抢着报喜,他捋着山羊胡,笑得一脸的菊花都开了。

    “离微道君特来向郑先生您的女儿提亲,大喜事儿啊。”

    郑斋是何等样人,山长那艳羡到恨不得取而代的眼神哪里看不出来?可他不觉得大喜,反倒觉得大惊。

    “贤侄,你这便有些强人所难了,昨日老夫便与你说了,菀菀的婚事全由她自己做主,现下,菀菀可还没应承——”

    “——阿耶,我已经应了。”

    郑菀不知何时走到了门旁,正笑盈盈地站着,从院内看崔望。

    “崔望,你来的好快。”

    李司意折扇一合,扬声便道:

    “尽欢真君,日未东升、城门待开之时,我小师弟便率我等在风妩城外候着了。”

    郑菀下意识看向崔望。

    崔望未着一词,唯一双透亮澄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眸中笑意浅浅:

    “是,情迫心切,一刻不能等。”

    郑菀:……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

    原先怪他太急切太鲁莽,才应下亲事,第二日便来提亲——

    可这样急切的、坦诚的,又因这急切坦诚而显出十二分可爱的男人,让她连怪上一句的心思都生不出。

    “罢了,进来罢。”

    郑菀退开一步。

    郑斋则愣愣地看着情形急转直下,下意识“暧”了一声:

    这、这便……应了?

    他下意识随着女儿往后退,小院门口让出一段,崔望便掀袍进了来。

    这时,郑斋几人才注意到从游廊一路蜿蜒出去的红漆木箱,木箱一抬抬落地,全是上好的紫檀木,雕龙刻凤,精工细作。

    一眼望不到头。

    箱子两旁,立着两列白袍束冠的青年男子,个个身姿笔挺,英姿勃发。

    “伯父,事急从权,聘礼准备得仓促了些。”

    郑斋:……暧,暧?

    这还仓促?

    他看着一抬抬由白衣仙士们送进来的聘礼,只觉得这位道君从头到脚都透着虚伪。

    郑斋呵呵一笑:

    “不仓促,不仓促。”

    昔日能言善辩的首辅大人,对着这么个上来便想将自家亲闺女叼进窝里的大野狼,笑得十分勉强。

    山长则艳羡地看着不断往里搬的檀木箱,眼看小院都快装不下了,这聘礼也才搬了一小半——玄苍界仙士们成婚,哪里有这许多俗礼?

    更别提一位妙法境道君,亲向凡人提亲,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仙士们成亲,有师门的,都是跟师门提亲;没师门的,也是自己应承,怎么样,也轮不到一个凡人做主。

    而郑家这位做了仙士的闺女,他也有所耳闻,甚是依恋她这对凡人父母,跟没断了奶似的,三天两头往书院跑——

    离微道君肯向她凡人父母提亲,怕也是爱屋及乌。

    山长艳羡还是泛泛,唯有握着聘礼单子的郑菀,才知手中这礼比千斤还要重,压得她手骨都快折了。

    瞧瞧,什么苍海的蛟龙筋,冰川的万年雪莲,千年鲛珠……

    莫要欺她不懂得行市,这礼单上的东西,都能抵一个大宗门的宝库了,还有许多是现今失传的珍罕物事,有价无市。

    “崔望——”

    郑菀张口,正要说话,却见崔望一拂袖,突然从袖中放出一对儿鸟儿来。

    “邕——”

    “邕——邕——”

    鸟儿扑棱着飞到半空,翅膀展开约有三丈,它们仰天长啸,周身奔腾着赤色的火焰。

    底下顿时一阵躁动。

    “赤炎鸠!那是赤炎鸠!”

    “赤炎鸠已经近百年没在玄苍出现过了罢?听闻上一次露面,还是在极北冰川,天樽门常妩道君和白升道君领了数十位无妄境前辈去围捕,都未捕到。”

    “说起来,这赤炎鸠也算是凤凰后裔,虽说血统稀薄陈杂了些,可也十分难得了。”

    在赤炎鸠的“邕邕”声里,崔望微微垂下了头:

    “伯父,玄苍界并未寻到与凡人界一样的活雁,侄儿便只能以这对赤炎鸠代替。”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郑斋却从周围人表情中探知,这对所谓“赤炎鸠”怕不是凡物。

    他仰头看向在小院上空不断翱翔的鸟儿,它们振翅之时,颇为形似凡间大雁,只是周身蒸腾的赤炎却极为华美,比那大雁要美上百倍、千倍。

    “你有心了。”

    郑斋第一次认真看向面前的青年。

    青年站得如青锋一样笔挺而肃杀,即使是行这提亲之事,也未曾软下一分一毫来,只在看向自家闺女时,有些不同。

    他算看明白了,不论是聘礼的规制、种类,还是进门的顺序,甚至包括这一对“活雁”,崔望都是完完全全遵照凡间界的习俗来的。

    这是尊重。

    “当年愽凌崔氏与荥阳郑氏盟约既毁,今日再续,侄儿便想从头再走一趟。”

    崔望看向郑菀,一字一句道。

    郑菀被他眸光所摄,一时转开不得。

    她忽而想起车架前那个灰扑扑的小儿,他穿得不甚得体,裤脚管都短了,袍边还卷了毛——虽然极力保持面部的干净,却因枯瘦蜡黄,整个人显得脏兮兮的。

    她的生活中,从来只有体面,何曾见过被窘迫生活逼迫至此之人,又何曾经历过长途漫漫、风霜之苦。

    只感觉自己受了侮辱,她既恼且怒——

    一个小乞丐,竟敢这般看轻她。

    她令人打了他,亲手断了这份姻缘。

    后来,又因着生存,巧言令色诓骗他,终至一步步走到现在,而崔望,却执意在此时,给她一份圆满。

    郑菀心胀得满满的,一点儿东西都加不进去了。

    “好,”她点头,“结永世之好,再不分开。

    崔望嘴角翘了翘:

    “斯年不腐,永以为好也。”

    两厢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郑斋也自不好再说出反对之语。

    何况以凡人界的年纪,女儿如今都是老姑娘了,此时结亲,也不算早。

    之后请婚书、换庚辰,交换定情信物——还是原来那对龙凤配——流程走得飞快,不到下午,归墟门弟子便“呼啦啦”如大雁一般散开了。

    “阿耶,我找崔望说些话。”

    生怕阿耶又找崔望下棋,郑菀先下手为强,一把拽了崔望去自己闺房。

    “菀菀,这不合礼数!”

    郑斋心知,仙士早超脱凡人纲常,对那些礼数更是毫无敬畏,却依然忍不住叨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

    郑菀口中嚷着知道,手下却还是扯着崔望不放,“阿耶,你看看家里有没有梨花白了?崔望喜欢喝这个。”

    “女大不中留啊,还没出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郑斋酸溜溜地道。

    王氏丢他:

    “你酸个什么劲儿?这未来女婿不好啊?”

    “好什么好,冷冰冰的,跟个冰块没什么两样。”

    郑斋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嘟囔道。

    “人那是外冷内热,瞧瞧今日这聘礼,这路数,还有这气势——”

    王氏是女人,最知道,这些细节代表着什么。

    男人大都粗枝大叶,像自家未来女婿这样的,怕是一点旁的心思都不肯往外放,现下却肯为女儿能做到这般细致,这份心思已经算得上少有的了。

    崔望乖乖随她进了房。

    “你有心事。”

    一进门,崔望便道。

    郑菀撇了撇嘴,张开双臂。

    崔望抬手便将她拥入怀里:

    “怎么了?”

    “是有些烦心事。”

    郑菀将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又钻了钻,像只大鼹鼠似的,“特别烦,特别烦的事儿。”

    鼻尖非兰非麝的熟悉气味,让她安静了下来。

    “能与我说说么,未婚妻?”

    崔望心情极好。

    “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心神不宁,眼皮乱跳,总觉得有件祸事要发生,仙人不是讲究”

    “是有些烦心事。”

    郑菀将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又钻了钻,像只大鼹鼠似的,“特别烦,特别烦的事儿。”

    鼻尖非兰非麝的熟悉气味,让她安静了下来。

    “能与我说说么,未婚妻?”

    崔望心情极好。

    “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心神不宁,眼皮乱跳,总觉得有件祸事要发生,仙人不是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