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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伏廷走入书房。

    回过头, 栖迟就跟在他后面。

    入府后, 她身上的帷帽披风都交给了侍女,唯有手里, 还拿着他还给她的那两张飞钱。

    被他看着, 她才想起, 收入袖中了。

    伏廷想着她说的那番话, 什么也没说。

    她要对他好, 也的确对他好,到底什么意思,他心里有数。

    正因为明白,也无话可说。

    他转头,解了佩刀, 放下马鞭。

    一只手伸来,扶住了他胳膊。

    栖迟站在旁,手搭在他胳膊上, 眼看着他。

    四目相对,她慢慢贴近,靠在了他胸膛上。

    伏廷看着胸前女人的脸, 下巴一动就扫过她如云的黑发。

    他没回避, 却也没动。

    栖迟靠在他胸前,听着男人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

    心里想着, 他亲口说过会与她好好做夫妻,可她说完那番话后,到现在也没听见他回应。

    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却没有等到他有什么动静。

    她不禁抬头看他, 心想他是对自己的话反悔了不成。

    却见伏廷头低了下来,眼看着她说:“再不走,怕你会后悔。”

    她眉头微挑:“为何?”

    门外廊上,忽而远远传来罗小义的声音:“三哥,人都来了!”

    伴随着话语声的,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栖迟立即退开,咬了唇,懊恼地看着他。

    他要在这书房里见外人,为何不早说。

    伏廷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低声说:“早定好了抓完了探子便要议事。”

    他收到消息后在城中布防时就已经定下了。

    栖迟越发懊恼,耳中听着门外脚步声近了,要出去也来不及,转头就往屏风后走。

    书房中本就是处理公事的地方,屏风只摆在角落不常用,也未摆好,她用手推一下,推不动。

    罗小义的声音已到门外了:“三哥,回了没?”

    “都等着!”伏廷忽然说。

    外面顿时声都停了。

    栖迟看过去时,他已走了过来,一手拉开屏风,看着她,手在屏上拍一下。

    示意她进去。

    栖迟立即走去后面。

    伏廷看着她在后面端正地跪坐了,才走开两步说:“进来。”

    罗小义打头进来,就见他站在屏风前换着军服,笑道:“我说要等什么,原来三哥刚回,衣服还未换下。”

    他差点就要打趣一句是不是陪嫂嫂在那铺子里待太久了,想着还有别人在才没往下说,回头招一下手。

    四五人跟着走进来,皆身着官服,朝伏廷见礼,都是他瀚海府中的下官。

    伏廷将军服搭在屏风上,系上便服,说:“坐。”

    栖迟看着那屏风上绘景的屏纱,又隔着屏纱看一眼外面影影绰绰的来人,担心这也挡不住什么,坐着一动也不动。

    随即却见伏廷就在屏风外的案席上坐了,正好隔着扇屏风挡在了她身前。

    她稍稍放了心。

    否则叫这群下官撞见她一个大都护夫人这般藏头露尾的,岂非更难堪。

    外面,他们已开始说话了——

    “大都护已许久未召我等议事了。”

    “是,这都护府都许久未曾进过了。”

    伏廷说:“说正事。”

    罗小义接话:“三哥,那几个探子身上搜出来的都是有关咱们北地民情的,连牧民的牛羊、农人的田地都记了,倒是没有探到军情。”

    他说:“突厥狡诈,要谨防这几个只是打头的。”

    “是。”

    栖迟默默听着,他们说完了那几个探子的事,又说到北地民生上。

    几人提了一番下面各个州府的现况,眼下都是在忙碌的时候。

    “八府十四州已数年未收一分赋税,大都护先前只缓作安排,现今大刀阔斧,扩军安民,似是迎来转机了。”

    罗小义笑道:“三哥时来运转,如有贵人相助,你们懂什么。”

    贵人却正躲在屏风后。

    她轻轻笑了,看一眼屏风外的男人,他端坐如钟。

    “只如此还不够,也亏得大都护一早便定下了一番详细的安排。”

    “倘若这口气能缓过来,那便算挺过去了。”

    “那是自然,安北都护府迟早要重回当初一方豪势的鼎盛。”

    栖迟听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动,是因为听到那句大都护一早就已定下一番详细安排。

    她心说这男人原来早有扩军富民的计划了,那定然是早存了雄心。

    既然如此,此番真能回缓,安北都护府又何止是回到当初。

    外面谈了许久,一直没结束。

    栖迟也不知他们要说到何时,只能等着。

    她掖一下领口,将锦缎轻绸的衣摆细细拉平整。

    时候不早了,天似也比之前冷了,她在这里坐久了,感受的明显,袖中双手握在一起,轻轻搓了一下。

    谈话仍在继续。

    身上忽的一沉,她些微一惊,才发现身上多了衣服,手拉一下,是军服,往上看,记起来,是刚刚伏廷脱下后顺手搭在屏风上的。

    不禁看一眼屏风,男人宽肩的一个背影映在那里,稳坐着在听他人说话,根本没有动过的模样。

    她心想:莫非是自己掉下来的?

    直到窗外暮色暗了一层,几人终于起身告辞。

    栖迟身侧亮堂一分,是伏廷自屏风外站了起来。

    她还未动,听见他问:“你还不走?”

    罗小义在那儿笑:“我都许久没来三哥府上打扰过了,今日想留下吃个饭再走,三哥是要轰我不成?”

    伏廷说:“去前院等我。”

    “成。”罗小义出去了。

    室内再无其他声音了,栖迟这才动了,拿下了身上披着的军服。

    那上面似有他的气息,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总觉得是靠近他时闻到过的,就是他身上独有的。

    她手指在衣领那道细小的划口上抚一下,心说该换件新的了,放在了一旁。

    屏风被移一下,伏廷走了进来。

    她已准备站起来,看着他,又坐了回去,说:“我脚麻了。”

    伏廷看了看她,走过去,握着她胳膊,拉她起来:“我叫你这样的?”

    他已提前结束了,真要议完所有事,怕是天都要黑,她得在这里躲上几个时辰。

    不是,是她自找的。

    栖迟扶着他胳膊站起来,心里气闷,却又想到他方才好歹替自己遮掩了一下,也不说什么了。

    她弯下腰揉了揉腿,松开了他:“算了,小义还在等你。”

    他说:“嗯。”

    不是他支走了罗小义,还得耗上一会儿。

    栖迟看他一眼,转出屏风,出门走了。

    伏廷等她走了,才把军服捡起来,拎在手里抖一下,随手抛回屏风上搭着。

    许久,才终于出去找罗小义。

    ※

    新户们的垦荒还在继续。

    隔日,李砚骑着自己的马,跟着姑姑的马车到了地方。

    只看到一大片翻垦出来的田地,他便稀奇地下了马背,四下张望。

    栖迟从车中出来,看了看他:“看见了?这又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非要跟来做什么?”

    昨晚她一回房就被他缠上了,说想来看一看这里。

    今日只好带他过来了。

    李砚是从教书先生那里听说了这事,北地民事正兴,先生说不可闭门读书,也要多看看窗外事,他便央了姑姑带他同来。

    其实也有其他心思。

    “我想看看姑父在做的事,自上次之后许久未见他,心里总有些不安。”他说着,就又想起伏廷去找他时的情景。

    栖迟摸了摸他的头,轻叹:“与你无关,你何时能少想一些,我倒还高兴。”

    李砚听了便不说了。

    新露自车上取了帷帽过来,栖迟戴了,走去前面。

    这种垦荒都是大片的,百姓众多,因而各处都有专人守着,这里也不例外,田边建了简易的棚舍,供往来查看的官员歇脚的。

    她一走过去,便立即有人迎了上来。

    不是罗小义是谁。

    “嫂嫂今日怎么又来了?”

    栖迟说:“来帮你们不好?”

    “好啊!”罗小义打心眼里觉得好,他嫂嫂上次短短来了一趟,记起册子来可真是太快了,算东西又快又清楚。

    但他还记着伏廷的话:“就怕太辛苦嫂嫂了。”

    “无妨。”她心想恰好能在这上面帮帮忙,又不是什么大事,能累去哪里。

    罗小义便将她带进了棚舍。

    ……

    伏廷过来时,就看到棚舍里,女人坐在那里,握着笔记着东西的样子。

    他松开马缰,低头走入。

    一旁罗小义张嘴就想叫他,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本想与他解释一番是嫂嫂自愿来帮忙的,也没能说,默默出去了。

    栖迟记得专注,毫无所觉,直到眼前册子已翻到底,才说了句:“该换新册子了。”

    一只手捏着本新册子按在她面前。

    她看见那只手,和手腕上紧束的袖口,抬眼看过去,才知道身边站的是谁。

    伏廷看了眼那册子:“你从何处学的算账?”

    宗室之中的女子,学的多半当是琴棋书画女红描红之类的,不曾听说有算账这一类。

    栖迟说:“我打小便算术学得好,如今不过是半学半用罢了。”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是编的。

    伏廷似是信了,没再多问,低头出去:“我去外面巡一遍。”

    栖迟将册子合上,搁下笔,跟着走出去。

    看着他上了马,自眼前纵马去了远处,马蹄过处,拖出一道尘烟。

    马上的人身挺背直。

    伏廷将四下都巡视了一遍,停在一片山下。

    这山原本很高,已被垦荒弄得多出坑洼,掏出了巨大的空腹。

    他转头唤一声:“小义。”

    罗小义自远处打马过来:“怎么了三哥?”

    伏廷说:“叫他们别垦这山了。”

    为了民生,田地本是多垦多得,不限制百姓的,只是也不能只盯着一处垦。

    罗小义得了令去传讯。

    他勒马回头,到了棚舍外,看见栖迟还在那儿站着。

    “站着做什么?”他问。

    “看你。”栖迟直言不讳,眼神就落在他身上,轻轻流转。

    她看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看多久都行。

    伏廷嘴一扯,被她的直白弄的,腿一跨,自马上下来。

    心说这女人,简直无孔不入。

    身后,忽而传来罗小义的呼唤:“三哥!”

    他回头,看见罗小义打马自远处一路冲过来。

    后方还跟着许多人,皆在往这里跑。

    伏廷脸一沉,往前走两步,只听轰隆声动,就见远处他刚去看过的那座山尘烟四起,峰头缓缓下滑。

    罗小义冲过来,喘着气说:“晚了一步,那山在眼前说塌就塌了,已叫人都跑了!”

    他已看出来了:“带人过去。”

    罗小义一抱拳,匆忙调头,招手唤了官兵过去。

    伏廷本也要跟着过去,转头看了一眼,脚停住了。

    栖迟站在那里,遥遥望着那山。

    原本她就生的雪白,眼下一张脸似没了血色,越发的白,双眼凝着,似陷入了怔忪。

    他问:“你怎么了?”

    她眼睛动了,看向他,仿佛才回神,摇一下头:“没什么。”

    伏廷从未见过她这模样。

    便是之前面对散匪,面对探子,都见了血,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像是惊到了一般。

    他丢了缰绳,走过去,盯着她脸,又问一遍:“到底怎么了?”

    栖迟被他身体一罩,犹如无处可逃,眼抬起,看着他下巴,只好说了实话:“只是想到了我哥哥罢了。”

    伏廷记了起来。

    光王是死于山洪,听说也是半路山体滑下,将他砸伤的。

    他心说难怪。

    栖迟又哪里是惊吓,惊人不是场面,只不过扯到了亲人便不同了。

    她想着哥哥,连周遭纷乱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倏然抬头:“阿砚!”

    李砚随着新露,不在周围,她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无暇多想就跑了出去,一手扯住了伏廷的马缰,踩镫上去。

    罗小义刚又打马过来,就见他嫂嫂骑着马冲了出去,顿时一惊。

    “三哥……”

    伏廷大步过来,将他扯下马,翻身而上,就朝着她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众:李砚可真是个小倒霉鬼。

    李砚:瞎说什么,不怕我姑姑用钱砸死你们?!!

    众: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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