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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记忆初醒
    “师兄教我?”

    顾茫猛地睁开眼睛。湛蓝的眸子在黑夜里发着湿润光泽。

    营帐内很安静,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 背后被热汗浸透。他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于寂夜里隆盛地回响。

    他咽了咽自己的喉咙——方才他梦到了什么?

    最后的画面是墨熄覆压下来, 含吮住了自己的嘴唇, 滚烫的热度和平日里男人清冷的姿态天差地别,他几乎能感受到那过于隆盛的感情从梦中倾流, 铺天盖地将他湮灭。

    可这种感情是什么?他不懂。他只觉得它有着惊人的热度,可怖的韧性, 竟能跨越醒与梦, 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血流翻沸不熄。

    太甜蜜, 也太危险。

    顾茫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而后翻了个身。

    他看到墨熄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侧着脸睡着了,那张面容与梦里的青年已有了清晰可见的相差。

    不再那么青稚。不再那么莽撞。

    甚至是, 不再那么真挚。

    岁月并没有带走他五官的俊美清丽, 但是把那些少年轻狂, 天真率直都剥去了。顾茫看着他, 想起他初见自己时就说过的“我们曾经认识。”

    顾茫之前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儿, 可此时他却陡地心生一阵茫然——他们曾经是真的认识对么?

    好像很亲密, 会搂在一起笑,会在一张床上打滚,那时候的墨熄就和饭兜一样, 一点儿也不嫌弃他脏。

    这些都是真实的么……

    还有最后那个——嘴唇触上嘴唇的亲昵。

    他不知道这是在表达什么,但一想到那种感觉,心就很烫很热,尽管这种烫热里还带着痛苦。可他真的好奇这种感觉是什么,他们的嘴唇相触之后,接下去又会发生些什么。

    他渴望知道,但是梦醒了,他再也想不起来。

    顾茫透润的蓝眼睛眨了眨,他实在无法咀嚼这些太过纤细的东西,最后他伸出手,从床上凑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墨熄色泽淡薄的嘴唇。

    好奇怪,怎么是凉凉的,并不如梦里那么热。

    又或许梦是假的?

    还未费力地思考完,就见得残烛之下,墨熄被他的触碰唤醒,他睫毛轻颤,眼帘微微睁开一缕。

    墨熄大概也是沉睡未醒,眼里一时还没有焦距,他朦胧地看了顾茫一会儿,低眸瞧见顾茫在碰他的嘴唇,于是便更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他几乎是悲伤地,轻轻叹了一声,握住了顾茫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师兄……我又梦到你了……”

    “也只有在梦里,你才不会气我,才会这样乖乖地陪着我……”

    柔软微凉的嘴唇蹭在手背上,墨熄低了头,似乎有些哽咽了。

    顾茫呆呆地看着他,从他们相见开始,这个人还从未有过这样卸甲柔软的时候。看他这样,不知为何顾茫心里陡然泛起一阵酸楚。

    怎么会这么疼呢?

    明明这个人,昨天才打过他,赶他走,说他脏。

    可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感觉他们俩的真心,都不是这样的。他们俩……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顾茫踟蹰一会儿,轻声说:“我梦到你了。”

    “……”墨熄一怔,慢慢抬起眼来。

    灯烛与长夜带给他们的朦胧感在消退,墨熄怔忡的黑眸里逐渐有了焦点,逐渐变得清晰。

    顾茫几乎是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他眼里的迷茫与柔情退潮了,裸露出来的是大片的愕然与刺痛。

    他猛地松开了顾茫的手。

    墨熄清醒了。

    他霍地站了起来,盯着顾茫看了一会儿,脸色异彩纷呈,但他没有立刻说话,他扶着额头闭了闭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对不起,你别当真。我刚刚脑子不清醒,我……”

    顾茫打断了他:“我梦到你了。”

    墨熄大概以为他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因此也没有在意,看他坚持要讲这件事,于是问:“……你梦到了我什么?”

    顾茫坐起来,他跪坐在床上,看着床前比自己高了好多的男人。目光在墨熄的嘴唇上不加掩饰地逡巡,最后又落到了墨熄的眼睛里。

    “梦到你是热的,你也会笑。”

    “……”

    “梦到你不像现在这么难过。”

    “……”

    “你管我叫,师哥。”

    墨熄的瞳眸猝地一下收拢了,他的手指尖都在颤抖,他一把揽过顾茫的后脑,逼迫他无法转头,逼迫他只能这样看着自己,逼迫他把所有的表情都献祭到他眼里。

    墨熄的嗓音浑城颤抖地厉害:“你说……什么?”

    “你还年轻。我也年轻。在一起,在帐篷里。”顾茫想了想,轻声道,“你弱冠了,我陪你。”

    墨熄的脸色白的可怕。

    顾茫轻轻低诉了那个他记起来的句子:“陪你年少轻狂,陪你弱冠成礼。”

    蓦地犹如雷电殁身,筋骨战栗。血流像一下都涌向了头脑,浪潮激得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却是冰寒。墨熄眼睛亮的可怕,神情又暗的可怕——他像是要被过于湍急的水流拆成矛盾的碎片。

    是顾茫想起来了吗?这就是顾茫第一缕回来的记忆吗?

    记起了弱冠之夜的那一晚,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那样的事情。

    “我陪着你。”

    墨熄往后退了一步,明明最该有的情绪是错愕,或者应当是松一口气。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听到当年的这一句缱绻温言。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听不到了……他本以为一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了啊!就要靠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回忆,镇一生求而不得的痛苦。

    顾茫怎么就说了呢。

    曾经的蜜语甜言像是重锤擂下,撞得他心口那么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弯下了腰,这个不可摧折的男人,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溃到无法再站立,他坐回椅子里,把脸在掌心中深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之前扇顾茫一掌,而顾茫只一语,就足以让他摧心。

    顾茫望着他,原本顾茫是想问,那真的是梦吗?还是我终于回忆起了一点过去?可是看到墨熄现在的样子,他再不杳人情,他也明白了——

    是真的。

    他们真的有过那样一段岁月,只是已被抛弃在了他们都还年少无畏的曾经。

    那一晚,墨熄是逃也般仓皇离帐而去的。

    而接下来的两天,墨熄都好像在刻意避开他。

    以前是满脸嫌弃,现在却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冷静地面对他。顾茫几次嗫嚅着想问,但墨熄不与他单独相处,总是看到他,就远远地走开了。

    墨熄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茫——他不清楚顾茫具体想起了多少,是只记起了弱冠之夜的前半夜,还是连后面的那些荒唐事也一并忆起了?他想问,但他又不敢问。

    再者说,问了有什么意义?

    他们之间已经支离至此,再也无从修补。何必要拾掇那些温存的残片,徒增自己的伤心。他头上还戴着英烈世子的帛带呢,他又怎能忘记顾茫与重华的血仇。

    就这样一路无言,到了第三日,他们终于抵达了唤魂之渊。

    那是一道地裂之渊,看不见它的起始,也瞧不见它的终末。深渊底下有湍急的洪流,自东向西浩浩奔流。大军抵达的时候正值黎明,一轮旭日刺破暗夜,自地平线庄严升起,耀眼但不刺目的金光洒向九州大地。

    君上一骑飘雪金翅骏马,双镫悬金,长衫刺雪,自王师中打马而出。在他之后,所有的贵胄随扈也陆续下马。初阳映照着他们的袍袖金边,端的是天潢贵胄,气势洪然。

    司礼官唱道:“捧祭莲——”

    每家贵族的随侍都呈上了一朵燃着鲸油长明灯的花灯,递到了自家主上手中。这一盏盏花灯代表了每一家牺牲的英烈,由一家之主双手捧着,随君上来到唤魂渊边。

    慕容怜、岳钧天、墨熄……这些重华贵族当家一一上前,宝蓝蝙蝠纹袍,雪白斧齿纹袍,纯黑腾蛇纹袍……

    每一位当家的祭祀袍都极尽奢靡庄严,背后绣着的暗纹图腾只一种就足够威严震慑,更何况此时这些掌握着至高权力的家族们罗列一排,各自宽袍广袖都在风里猎猎吹摆。袖缘的金边潋着华美光芒。

    不怒自威。

    司礼官道:“跪——!”

    随行如潮水般在他们身后跪落,形成底色各异的金光浪潮。

    “落灯——!”

    墨熄他们将花灯在深渊边搁落,灯上有轻羽咒,熠熠燃烧的灯火下落得很慢,缓然沉入渊水之中。

    天光透破,天地辉煌。

    当家之主们也依次单膝跪落,大傩的祭祀之音在这空寂浩渺的天地间悠悠回荡着:“昔有儿郎抱剑去,碧血沉沙骨难还,此骸去岁仍玉貌,此躯昨夜曾笑谈。君遗丹心我相照,君余浩气我将传,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间无处不青山。”

    那祭歌之声悠悠回荡,唤魂渊内有无数晶莹的光点飘飞而起,那是传闻里,亡人溢散在人间里的残识。

    在故人的祭拜中,向万丈金光里飞去。

    顾茫看着这样的景象,听着那绵延不断的颂宏,他看那有名有姓的花灯沉落,岳家的魂,墨家的魂,慕容家的魂……他们都有人记得,在招魂曲中被反复记起,被铭刻于心。

    可是他心中堵着的,好像却是另外一些寒碜的名字。

    他想不起来了,但此刻它们像潮水一样冲刷着他的心——那些名字,大多都不好看,很简单,有的甚至只是一个姓,加上一个数字,从名字里就透出的一股卑贱。

    它们那么多,哀戚地在他耳中盘桓。像是死去的无名的小卒,从深渊底下唤着他,叱责他,埋怨他。

    顾帅,顾帅。

    你说过的,我们叫你一声顾帅,你会把我们从地狱带出来。

    你会带我们回家……会给我们一个名字……

    可你说谎。

    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我们叫什么了,连你都不记得我们是谁……断肢已腐,碧血已干……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没有一盏属于无名英烈的魂灯?指引我们踏回曾经守护过的旧土,看一看故人何在,山川表里。

    顾帅……顾帅……

    我叫……我的名字是……

    耳中嗡嗡作响,眼眶几欲发红。顾茫喘不过气来,他恍惚间看到无数死人从深渊里爬出,那些模糊的脸朝着他翻涌。

    “顾茫?”最后的印象,是身边的卫队长低低地惊了一声。

    他想应声,可是喉头堵得发不出声音,全是那些想不起来的名字梗着噎着,在向他索命。

    恍惚间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是自己的声音,从某一年的战火浓烟中裂空而来——

    “走啊!!没死的都给我爬起来!!!”

    “你们叫我一声顾帅,死了的,老子给你们立碑,活着的,老子带你们回家!!!”

    “走啊!!!”

    那声音鲜血淋漓,扎在他的心底,他愧疚,他疼痛。他有诺言不能实现的悲怆与不甘。

    顾茫抬手痛苦地扶着额角,耳中嗡嗡作响,继而头疼欲裂地栽下去,倒在了尘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窝暂时还不能让茫茫把车全部想起来!不然这大概会立刻变成一篇ABO发(咳咳)情期文= =顶着一只蒸笼逃走2333333~

    大狗子:谢谢“谢苏”地雷x2“莫柒由诀”“昵称不重要”“坑”“阑珊”“灬亦辰”“江茶茶er”“入江晏晏”地雷x2“伍陆柒”“小甜甜的体育课代表”“谢苏”“阿芊”地雷x5“昀昀”“老喻”“莳萝”“三月世木虫”“外州客”“fumi”“Bilgewater”地雷x2“疏于你”“Míriel”“阿嫄要多喝白开水”“霜雪”“丧心病狂”“半截入土的铁柱”“满海”“意难平。”地雷x3“桌面清理大师”地雷x2“江”“30973453”“不过尔尔”“夜修罗”“雁归”“腿儿腿儿”“生活不易剂剂自闭”“江山客”“彻彻今天啃肉包了吗”“岛田鸣门卷”地雷x2“元素使的水枪”“最绮一发入魂”“最帅的小十一”“阿衍衍”“昴流君樱花开了”“江边晚风吟”地雷x3,“Linko”地雷x3“狼糊糊”“阑珊”投掷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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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茫茫:2019-03-05 00:40:42灌溉4瓶营养液的小可怜,2019-03-04 23:46:32灌溉1瓶营养液的小可怜被抽掉了艾迪,蟹蟹“狼糊糊”,“Linko”,“桥呀”,“景华君”,“腊八醋”,“妖精快还我爷爷”,“秋娘”,“days”,“意难平。”,“Ruins”,“小铜钱”,“有匪”,“鸦鸦是个大坏蛋”,“taorancys”,“沧沧沧沧云”,“秋迟家的言说”,“老喻”,“火焰鸢尾”,“阿芊”,“飘飘不想飘”,“阑珊”,“坑”,“沈晏”,“肉包的亲老婆”,“二律背反”,“阿衍衍”,“终终终终子”,“祁姬”,“江边晚风吟”,“小小陈”,“余生都是你”,“雁归”灌溉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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