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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章 三年后
    “沈!初!一!”

    春暖花娇, 靖国公府后园子里的假山上, 正站着个穿了一身儿娇俏的深粉色衣裳的小姑娘。她双手插着腰,指着假山下边一个约莫八岁多的小男孩儿喊叫着, “你给我站住!”

    沈初一手里头抱着一只小小的白瓷坛子,朝着小姑娘做了个鬼脸,“你倒是猜猜我站不站住啊。”

    转身抱着坛子就跑了,留下个阿琇在假山上气得跳脚。

    “你安静些吧。”

    假山不远处有个大大的太平缸,阿珠正懒懒地靠在上边, 手里掰着一块儿点心喂里边的鱼, 嘴里说着, “回头下不来了, 又得叫人来帮你?”

    阿琇是个坐不住的,这些年被人宠着, 颇有些无法无天的味道了。去年秋天雨后从地上捡了只受伤的雏鸟, 非要爬树送回鸟窝去。结果, 人是上去了, 下不来了。还是恰巧来的安王府大公子看到了,顺手把她摘下来的。

    这两年, 府里跟安王府走动很近安王妃时常打发了人来送东西给家里的几个姑娘。其中,给阿琇的总是格外用心,并不拘泥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多是时新的果子, 街面上难得一见的小玩意儿等。凤离常来常往的, 初一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比叫安哥儿也不差什么了。

    两家人都有那么点儿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不点破那层窗户纸的意思。

    叫阿珠说,凤离简直就是狼子野心。今年都十八了,眼睛竟是盯在了她才十岁的妹子身上,老眉老眼的,也好意思?

    “三姐姐。”穿了一袭极为浅淡的黄色曳地裙的七姑娘将点心都揉碎了,包在怕子里递给阿珠。她生得很是纤细,胆子又小,从前总喜欢跟在四姑娘阿珏身后。四姑娘出阁儿后,便又开始跟着阿珠了,大抵是因为阿珠阿珏性子泼辣厉害,叫她很是有安全感。

    阿珠接过来,随手拈了一点点沫子洒进了水缸里,就看到几尾金鱼摇头摆尾地游了上来。

    “七妹妹来喂吧。”

    阿珠又把帕子还给了七姑娘。

    七姑娘抿嘴一笑,接过来一下一下地将点心投进缸里头去。

    “七姐姐,你少放点儿啊。”阿琇从假山上下来,凑在七姑娘肩膀上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这水缸里的鱼都被喂死多少回啦?回头父亲回来,看见鱼撑死了,又要伤心了。”

    靖国公不喜欢养什么鹦鹉八哥儿的,就喜欢个鱼。府里但凡能养鱼的地方,都被他放养了各种金鱼锦鲤的。阿珠她们几个姑娘,没事儿的时候也喜欢坐在池子边,倚着栏杆喂鱼。

    因都是心血来潮,时常发生些你喂过了鱼,我也再喂一次,结果把鱼撑死的事儿出来。上回,阿琇和初一就喂死了靖国公一条心爱的白底儿红纹的锦鲤,可把靖国公给心疼坏了。

    七姑娘回头一笑,细声细气地说道,“那我不喂啦。”

    “你听她的呢,数她喂的最多了。”阿珠在一旁抬头看天哼了一句。

    春日里的天带着一种深沉的蓝,园子里头百花都开了,一株极大的花树上也有一团一团的粉色大花儿开得灿烂,这样的背景下,本就妩媚得不可方物的阿珠,就愈发多出一股叫人不敢直视的美丽来。

    阿珠今年都十八岁了,正是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年纪。因只在家中,她一头青丝松松地挽了个堕妆髻,有一把披在一侧肩上,发髻之上完全不戴金玉珠宝,只别出心裁地在如云的发丝中间插了一朵盛开的玉兰花,面如芙蓉初开,身似嫩柳方成,略微一动,便如清水池中那几株夏日里摇曳的小白莲花儿似的可爱。

    当然,这得是在阿珠不张嘴的情况下。通常,她一开口是要得罪人的。

    阿琇才不怕阿珠,将身子往阿珠身上一靠,翘起兰花指,娇滴滴道,“三姐姐不要胡说嘛……”

    “你给我好好儿说话!”阿珠身上生生被膈应出来一层鸡皮疙瘩,用力推开阿琇,只是阿琇是属牛皮糖的,她推一下,阿琇就靠一次,最后干脆整个儿人都贴了过来,捧着肚子笑得得意极了。

    阿琇就是爱看阿珠这样的美人儿口嫌体正直的模样——这不是么,怕她摔着,推她的手还得紧紧抓着她呢。

    七姑娘在一旁看着,眼里都是软软的笑容,小声说道:“听说四姐姐有了喜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靖国公府九个姑娘,大姑娘阿珎,二姑娘阿瑶,四姑娘阿珏都已经出阁儿。阿珎嫁的,不是阿琇印象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三太太娘家兄长的嫡三子。

    三太太亦是出身官宦大家,她的三位兄长都在朝为官,长兄更是已经做到了闽浙总督,真正的封疆大吏。

    范总督家里共有五子,俱都是嫡出。这位三公子年纪比阿珎大了两岁,年纪轻轻已经中了举人,是要走科举出仕的路子的。

    自从与王家彻底撕破脸后,靖国公和温氏夫妻两个,也是为了阿珎的亲事操碎了心——国公府九个姑娘中,阿珎是长房嫡长,身份最是尊贵,她的亲事,实在是叫人挠头。阿珎的脾性,并不适合嫁到勋贵或是更高的人家去做当家主母,然而又不能低嫁,恐她身后的几个妹妹不好办。还是三太太范氏,想到了自己娘家的侄子。

    因都是亲戚,三太太在说和这桩亲事的时候,也没有瞒着娘家兄嫂,阿珎曾经在王家住过几年的事情,实话都说在了前头。好在,范总督夫妻也并不是刻板之人,毕竟,谁家还没有几个糟心的亲戚呢不是?

    阿珎身份足够高,配给自家的第三个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成亲后,阿珎和夫婿陪着已经致仕的范老大人住在京城老宅里。人口简单,夫婿又要闭门苦读准备秋试,阿珎过得轻松而满足。

    至于阿瑶,还是被二老爷许给了那位翰林家里。当然,人家翰林如今又升了一级,翰林院侍讲学士,虽依旧不过是二太太看不上眼的从四品,但清贵无比,而且做了侍讲学士,往后十有八.九是要往詹事府里的。詹事府是为太子班底,那才是真正的前程了。

    阿瑶的夫婿,也是读书人,也是要走科举路子的。

    不过因为这桩婚事,二太太又闹了一场——阿珏一个庶女,一出嫁就是从四品诰命了。阿瑶呢,夫婿却还只是个举人,往后能不能考中进士还不一定。就算考中了,哪怕是考中了三鼎甲呢,也得从翰林院里熬着,不过七品小官儿。哪里配得上阿瑶堂堂的国公府小姐了?

    二老爷问到了她的脸上,“给阿瑶也寻位二品三品的将军来?”

    二太太便偃旗息鼓了。

    她从心底里,看不中性格多粗豪鲁莽的武将。

    又有阿瑶劝她,说是只要人上进,哪怕此时低微些,将来难道就不能出人头地了?

    二太太见女儿自己乐意,这才委委屈屈地同意了亲事。到底也是心疼女儿,除了府中公例给阿瑶备下的嫁妆外,又偷偷将自己攒下的私房钱塞了不少给阿瑶。

    从前吧,顾老太太总是担心孙女儿太多。这两年里头,发嫁了三个孙女出去,老太太格外的春风得意。又有五姑娘六姑娘亲事已经定下,如今都在备嫁了,只等到秋天里头一同出门子。这要说还有什么操心的,也就是三个出阁儿的孙女,什么时候能有喜讯传回来了。

    “真的啊?”阿琇听七姑娘说阿珏居然先行有喜了,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她怎么都不知道呢。

    七姑娘一个没出阁儿的少女,说起这个来,自己先脸红了,“就方才我出来寻三姐姐的时候,碰上了四姐姐的陪房赵婆子。”

    阿琇双手一拍,喜滋滋地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就要有小外甥小外甥女来玩了。

    “我去问问祖母去!”

    她提起裙子就要往春晖堂跑,被阿珠一把抓住了,“一起去。”

    七姑娘连连点头,“我也去呢。”

    姐妹三个各自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整理了一下裙子,手挽着手就去了顾老太太处。

    春晖堂里,顾老太太正与三个儿媳妇说着话。

    安哥儿前年下场,考中了秀才。虽然这科举之路只跨出了一小步,到底也是有了功名的。为了他的名声考虑,也不好总叫二太太禁足。故而趁着阿瑶大婚的时候,也就叫二太太出来了。只不过,顾老太太厌恶她心太刻薄,总是待她淡淡的。

    二太太被关了许久,娘家兄长又疏远了她,也老实了许多。尤其,在得知怀远伯府里到底纳了一门良家妾来生,那良妾倒也争气,进门就有了身孕,却在生下孩子的时候血崩死了。刚出生的孩子,就被抱到了怀远伯夫人身边养活。这种去母留子的把戏,实在是大宅门里常见的。二太太不禁想起来有些后怕。怀远伯夫人她也是知道的,最是个笑眯眯看上去和善极了的人,这心肠狠起来,也是不管人命啊。

    听着顾老太太与温氏和三太太在唠唠叨叨地说着阿珏有喜的事情,二太太低垂着眉眼儿,脸上恭敬,心里却是烦躁无比。

    阿珎阿瑶阿珏,前后脚地出门子。两个姐姐都还没见喜讯,却又被阿珏抢在了前头。

    这老天爷,怎么就这样不开眼呢?

    又见顾老太太叫温氏,“开了库房叫人去看看,把那些个补品都寻着,给四丫头送过去。少了什么,叫人去我的私库里头找。”

    温氏只笑道:“哪里用的着母亲的?阿珏那孩子从小身子骨是不错的,还是听听大夫是怎么说的吧。若是无事,只食补才是最好的。我得了信儿,就已经叫人去把前儿才得的雪蛤燕窝给阿珏送去了,叫她看着吃。”

    “这两样好,滋补又不燥热。”长媳做事向来严谨周到,顾老太太甚是满意。

    三太太在旁嗔怪地瞥了温氏一眼,“嫂子也真是的,太过实在了。你就顺着母亲的话,开了她老人家的私库多好?老太太偏心孙女们,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的不知道藏了多少,轻易都不叫咱们瞧见。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多踅摸出来一些,平分了倒不好?”

    “你这个破落户呦!”顾老太太指着三太太大笑。

    温氏也忍不住笑着推了妯娌一把,“都是要嫁女儿的人了,还这样的俏皮。”

    “逗母亲一笑罢了,哪里是我俏皮呢。”三太太笑眯眯的。她的两个女儿,六丫头阿琼许给了都察院的一个小御史。小御史品级不高,但出身世家,伶俐又讨喜,与阿琼性情很是相投,二人感情很不错的。

    五丫头阿玖斯文,订给了宣宁伯家里的二房长子。

    两个未来的姑爷,人品都是不错,且也都出身一等一的人家儿,三太太再没什么可不满意的地方。提起来,自然就是欢喜得很了。

    就只二太太听见温氏与三太太说笑,心里头犹如浸了一坛子醋。说来说去的,只有阿瑶的夫家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