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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珊娘道:“这可是扬州府的好东西, 一年里整个扬州府也出不了几匹。所以压根儿就不会往外地运,便是京城也没有的。”

    “这么稀罕啊?”芊眠好奇地道。

    “自然。”珊娘摸着那水光纱道:“你看这水光纱, 可不只是瞧着漂亮。等制成了裙子,穿在身上, 阳光下和灯下看,就像有水波荡漾一般,行动间就有凌波微步之妙了。”

    “哇。”珊娘这话说得芊眠都向往了。

    季泠却蹙了蹙眉头, “这般稀有?那还是收起来得好。”

    “姑娘。”芊眠不同意道:“这可不行, 姑娘就拿这水光纱做一袭裙子吧。今年可不同往年。”

    季泠不解, “今年怎么不同往年啊?”

    芊眠看了看珊娘, 知道她也不是外人, 便道:“姑娘也不想想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季泠脸一红, 顿时领悟了芊眠的意思。她今年春里便要满十四岁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芊眠和珊娘对视一笑, “姑娘出去相看的时候, 总要穿得美一些,才好说佳婿吧?”

    季泠羞得跺脚,“芊眠!”

    芊眠知道季泠脸皮薄, 也不敢再取笑她。

    季泠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她到底是低调惯了,骤然穿水光纱裙出去的话, 且不管别人,她自己肯定就先不自在了, “都收起来吧。”

    芊眠为难地道:“姑娘, 你就听咱们一句劝吧。你一季就四件衣裳, 如今大了经常都要出门,来来回回就那么四件,没得叫人笑话。你又不像乐姑娘,她这两年没怎么长个子,去年的衣裳也能穿。可是你拔节子似的,去年的衣裳哪里还穿得上?”

    季泠看了看芊眠,心知她说的乃是实情,最后好不容易才点头,同意用水光纱做一袭衣裙,至于其他的几匹都存了起来,其他的虽然芊眠和珊娘都劝她别把好东西放坏了,但季泠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做。

    季泠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穿太美了,那是越界,至于夫婿人选,她从来就没想过那些达官勋贵子弟,能嫁个家里殷实点儿的读书人就不错了。

    是以,季泠就想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对那样的人家儿媳妇模样太美反而不是好事。

    珊娘道:“大公子在扬州怕是极如鱼得水吧?不然水光纱这样的东西怕也不能家里的姐妹都分送。”

    芊眠闻言愣了愣,只觉得珊娘也不是外人,因为珊娘同季泠最是要好,于是低声道:“哪儿能啊,乐姑娘那儿就没有,还把咱们姑娘好生酸了一通呢,只怕心里很不乐意。”

    珊娘惊异道:“乐姑娘没有么?怎么会?”

    芊眠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儿。”以前楚寔托人带东西回来,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可没有如今年这般差异那么大的。

    珊娘看了看季泠,也不自觉地像王厨娘那般去打量她,嘴角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估计是因为姑娘长大了。”

    季泠和芊眠多敏锐的人啊,立即听出了珊娘的潜含义。

    季泠的反应自然是认为绝不可能。她如今也大了,看的书多,念的诗也多了,跟老太太一起看的戏也多了,自然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了。

    偶尔嘉乐堂会有楚家亲朋好友家的子侄来给老太太请安,那些人看她的惊艳眼神,季泠都能感觉到,但楚寔却是从没那般看过她的。

    季泠立即责备地看着珊娘。

    珊娘也自悔失言,“哎,我……只是姑娘如今出落得实在太可人了。”

    季泠不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近些年越发不喜照镜子,这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梦。

    这些年她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个梦,那梦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她总是在月色下一个人孤零零的弹着箜篌,曲子悲伤得她在梦里听了都忍不住辛酸落泪。

    这让季泠忍不住问自己,一个人的好颜色真是件好事么?每一次她这么问自己,都会激灵灵的打个冷颤。

    芊眠伺候了季泠这么多年,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别人都是盼着能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儿,比如季乐,又比如淑珍,只有季泠总是反其道而行。

    “珊娘,你快莫要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姑娘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好看么?”芊眠道。

    珊娘赶紧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过些日子就是阿泠你的生辰了,我就替你做这条裙子当赔礼如何?”

    芊眠立即道:“哎呀,你不说,我险些都忘记了。”季泠向来是不过生辰的,家里有长辈在,不是整寿,本就是不过的,所以芊眠会忘记也不奇怪,“繁缨该不会是想着姑娘的生辰要到了,顺便将生辰礼物也算在里面了吧?这才比乐姑娘的更丰厚?”

    珊娘道:“这倒是可能。繁樱姑娘做事最是细心周到的。”

    季泠听了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算是认同。因为她实在是害怕珊娘说的话。

    虽然季泠倒不认为楚寔会看上自己,可是她太明白那样的后果了。老太太和苏夫人都一心要给楚寔娶个名门闺秀,如何能接受她这样蠢笨的人。光是想一想就知道自不量力地觊觎楚寔,那无异于自掘坟墓。而且还会伤了老太太的心。

    季泠最不愿意的事就是伤老太太的心,因为老太太对她实在是极好的,待她和季乐丝毫不比婉珍、淑珍差,那的确是真心拿她们当楚家姑娘看的。

    珊娘走后,季泠让芊眠点了灯,她还得给楚寔写信致谢,这是礼节。写好后季泠用信封装了起来递给芊眠,“拿去给南蕙姐姐吧。”这样才好顺便跟着老太太给楚寔的家书一同送去扬州。

    芊眠迟疑道:“姑娘,这次过年,大公子送了如此厚的礼,咱们光写封信是不是有些不够啊?”

    季泠想了想道:“是有些不够,芊眠,多亏你提醒我,只是我有什么能送大公子的?难不成做道菜送去?只怕还没到扬州就臭了。”

    “姑娘可以做个扇坠穗子呀,挂玉的穗子呀什么的,再过几个月,不就是夏日了么?”芊眠道。

    季泠道:“这倒是可以有,但是这些东西,繁缨姐姐肯定都会给大公子准备的。”

    “她做是她做,姑娘做却是姑娘的心意啊。”芊眠道。

    理是这个理,但是她毕竟不是楚寔的亲表妹,送他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还是不太好。季泠想到江南夏日炎热,不仅楚寔用扇子,便是繁缨定然也是要用的。

    这些节礼都是繁缨细心打点的,自然得多谢繁缨。所以季泠道:“那我做个扇坠穗子吧。”

    “嗯。”芊眠道,很快就端了针线笸箩来,又把平日里季泠收集的丝线全部取了来,方便季泠配色。

    季泠想不出繁缨喜好的颜色,问芊眠,芊眠也不知,她只好自己配色了。拣了嫩黄、淡紫、樱粉等几色,配出来清爽好看,选的络子样是海棠式。

    季泠手巧,动作又麻利,不过两个晚上的功夫就将扇坠穗子编好了,她自己看了都觉得精致漂亮,十分满意,觉得煞是好看,

    季泠将一对扇坠穗子给芊眠看,“好看吗?”

    芊眠道:“姑娘的手就是巧,只是这颜色是不是太偏女子了?”

    季泠道:“那你身为女子,觉得自己喜欢吗?”

    芊眠点头,“自然喜欢。”

    “那就好。”季泠道,“我自己也喜欢。”她将穗子递给芊眠,“和信一起送去南蕙姐姐那边儿吧。”

    季泠也没说那穗子是给谁的,但通常家里寄信过去,自然是繁缨接了,这样的穗子楚寔拿着没用,繁缨那般聪慧,自然就会知晓是季泠特意编了送给她的。

    芊眠送信去的时候,季泠想着夏日里她也得用扇坠,何不趁着手熟也编一个?于是给自己也编了一个,同样海棠式的,不过配色上拣了月白、樱草黄、艾绿、藕色几色。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泠仰躺在床上,她想了好几日都没想明白,如果繁缨送来的布匹真如珊娘说的那般名贵稀有,为何会送到自己手上?她这两日还刻意打听了一下,就是静珍,楚寔的亲妹妹那里,也没有水光纱之类的。

    想不明白啊,季泠翻了个身。然后她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不该这么去想楚寔,但季泠又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她如今已经大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楚寔突然的厚爱,不由得季泠不多想,他该不会是想利用自己的亲事吧?

    季泠在楚家也听过一些故事,便是达官勋贵,簪缨世家家里,姑娘家的亲事都多是用来攀关系的,更甚者还有把家中庶女送给长官为妾的。想到这儿,季泠就是一个哆嗦,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停地对自己说,肯定是她想多了。

    而次日季泠就改了主意,坚决不肯再用水光纱做衣裙,任由芊眠怎么说,她也不肯改变主意。

    这日,季泠在窗边翻看扬州送来的菜谱时,芊眠打帘子进来一边搓手一边道:“姑娘,尧嬷嬷来了。”

    季泠搁下书,“呀,她老人家身子好了?”

    “应该是吧,不过就是身子再不好,这年都要过完了,她总是要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芊眠道。

    “唔。”季泠起身换了件衣裳,领着芊眠便去了嘉乐堂。

    一进门,季泠便亲热地唤道:“尧嬷嬷。”

    “呀,这是泠丫头?天哪,乍一看我都要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