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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9章 第 149 章
    赵踞说道:“求太后饶恕鹿仙草昨日出言无状, 她毕竟是有病在身,病发之时,便会胡言乱语,儿子恳请太后, 不要跟一个病人计较。”

    太后盯着皇帝,眼中透出惊怒交加的光。

    过了片刻, 太后不怒反笑,道:“她到底给皇帝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变得这样?为了保她,这种借口都说的出来?皇帝,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亲娘?”

    皇帝道:“太后一直都是朕的亲娘,这点岂能有变?”

    “我看不是,”太后走到皇帝跟前,盯着他道:“你任由那个贱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羞辱我, 却还要为她说话, 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昨日的事情传扬出去, 就算是给那些御史们听见, 只怕也不会轻饶!”

    “太后, ”相比太后的怒极攻心,皇帝仍是沉静非常, “请听儿子说一句话。”

    “我不想听, ”颜太后厉声喝道:“你不是我儿子!”

    赵踞听到这句才抬起头来, 他看向太后, 眼圈有些泛红。

    片刻,皇帝才开口道:“那么,太后可知道吗,当初您的儿子在后宫里,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有几次甚至差点儿给人折磨致死,那时候若是朕死了,太后就真的……没有儿子了。”

    颜太后本气的扭过去不看他,听了这句蓦地回头:“你、你突然说这话是何意?”

    赵踞仰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这当然是他的生母,母子天生亲近,不管颜太后如何的懦弱,无能,许许多多的缺点,但对皇帝来说,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娘亲,且天地孝道,不可撼动。

    皇帝心性聪慧,当然也知晓当时太后在后宫内生存的不易,以太后的能力,可以做到自保已经是极为勉强的了。而身为人母,太后当然也不至于不理赵踞,只可惜,多半时候,是有心而无力的。

    皇帝了解,所以从不怪罪。

    直到这时候,赵踞道:“太后可记得,当初有一次,朕给赵彤的人打伤了,朕很害怕,就跑到太后那里哭诉。”

    颜太后一愣,眼前模模糊糊地泛出一幕场景:那个小孩子受惊过度,浑身发抖地哭着对自己说着什么,但到底说的是什么,太后竟然不记得了。

    赵踞道:“当时朕年纪还小,不懂事,给那些人追着打,那些人下手又狠辣,朕委实害怕的很,头上给打破了,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去求太后……”

    太后震了震,终于想起来了。

    ——“母妃,他们说要打死我,他们是当真的……”

    赵踞跟自己哭求,跟她商量,要跟皇帝说明此事,免得真的给太子的人活活打死。

    太后突然有些口干。

    赵踞道:“当时太后对我说,叫我忍,太后让我……以后看见那些人就避开走,太后还说,那时候不能闹出去,若是给父皇知道了,未必会帮我们不说,还会更加惹皇后不高兴。”

    皇帝抬手在自己的头上摸了一把,时隔多年,似乎那个伤还没有愈合,隐隐作痛。

    颜太后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你莫非,是在怪罪我?我那时候也是逼不得已,咱们娘两个是人家的眼中钉,若还不收敛低调行事,他们自然更加下狠手了,母亲也是为了你好。”说到最后一句,太后想到自己各种心酸不得已,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皇帝点头:“朕知道,朕体谅母亲的苦楚,所以从无怪罪,反而加倍体恤。”

    太后的心一软,她向着皇帝走近数步:“踞儿……”

    赵踞继续说道:“可是,母后不知道的是此后发生的事。”

    太后微怔:“什么?”

    赵踞道:“母后可听说过,当时宫内曾闹出一件事,是鹿仙草跟太子的伴读打架?”

    太后屏息,想...了想,说道:“是,又、又怎么样?”

    颜太后的确记得这么一件事,是鹿仙草跟太子的几名伴读打了起来,那丫头虽然年纪小,却着实凶悍,将其中一人的头打破了,还有一人竟给她踹的肚子发青。

    那件事很轰动。

    那些被打的伴读都是朝中贵宦子弟,家中的大人自然不喜,可是当时的哲宗皇帝却不当一回事儿,反而嘲笑那些大臣:“你们家里一个个的都是些爷们,却连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丫头都打不过,还有脸在朕面前哭诉?朕都替你们丢人。”

    大家就讪讪地,不敢做声了。

    而在后宫内,众人都知道小鹿姑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连赵踞都打过,加上徐太妃又在皇后面前百般地请罪赔礼,何况也没伤着太子,皇后就不计较了。

    赵踞才要开口,突然一笑,他扬首要避开太后的注视,但眼底的泪影却是遮不住。

    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太后忙道:“踞儿,你……”

    赵踞低下头,深深呼吸片刻,才道:“可没有人知道,鹿仙草其实是故意的,因为当时那些人捉着朕,把朕的头塞进了水池里,朕那时候、几乎就死了。太后……你、可知道?”

    颜太后睁大双眼,却也因为听出皇帝话中的痛楚,眼中不禁也泛出泪来:“皇帝……怎么你、你没跟我说?”

    “朕知道母亲当时自保也不易,又何必让你多添苦恼呢。”皇帝复又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其实他心里明白,太后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仍旧劝他低头做人。

    太后眼中的泪珠瞬间滚落,她走到皇帝跟前,哽咽道:“踞儿……你受苦了。”

    赵踞摇摇头道:“我跟母亲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母亲本是个慈仁的性子,当初对朕说过,不喜鹿仙草,不过是怕她对朕不利,但如果她对朕是真的好,太后又怎会容不得她?”

    太后微怔。

    赵踞道:“她自然有错,但是她对朕的确有救命之恩,太后看在这份上,也不该想置她于死地,何况她之前给蔡勉所害,毒发体内,已经受了很多折磨苦楚,如今尚且生死未卜呢。”

    太后又觉意外:“蔡勉害她?”

    赵踞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再隐瞒了,当初之所以把她赐给禹泰起,本是想让她做朕在禹泰起旁边的眼线,不料蔡勉也看上了她,逼迫她为自己效力,那毒也是因此而起。太后想想看,当日朕拿下蔡勉的时候,若不是她,事情又怎会这样顺利,她竟是个极忠心的人。太后只顾在气头上,竟然忘了她的种种好处了吗?”

    颜太后原先的盛怒在经过皇帝诉说往事后早就消失大半了,又听了这些隐情,不由震动。

    “我、我只是……”太后叹了口气,“我原本没怎么针对她,只是她昨儿说的话太叫人刺心了。”

    赵踞笑了笑:“再破格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说几句破格的话,又没有人当真,太后难道要跟她斤斤计较?”

    颜太后见皇帝笑的心无芥蒂,不禁也放宽心,随着无奈一笑道:“是啊,现在想想,倒是我……一时太性急了。”

    说到这里,太后将皇帝扶了起身,仔细端详着皇帝出色的脸庞,感慨道:“你……越来越有先帝之风了。”

    赵踞一笑。

    太后问道:“那你想如何处置她?”

    赵踞道:“她身上的毒十分难调,太医们说至少要数月功夫才见端倪,昨日到今天,一直昏迷不醒。”

    颜太后叹息:“倒也可怜,是个多灾多难的。”

    赵踞道:“太后……可能容她在宫内?”

    太后对上皇帝的目光:“罢了,假如你喜欢,那你就留着吧,只要你心里有数,知道进退轻重就是了。”...

    赵踞展颜:“朕就知道太后最通情达理,到底也是最疼顾朕的。”

    太后看着皇帝明朗的笑脸,给这句触动了心肠,不禁又落了两滴泪。

    皇帝从延寿宫出来,雪茶忙不迭跟上。

    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脸色,雪茶看不出端倪,还是赵踞察觉了,嘴角一挑道:“鬼鬼祟祟的看什么?有话就说。”

    雪茶忙道:“皇上,太后怎么说?”

    赵踞道:“太后仁慈,还能怎样?”

    雪茶眼睛一亮:“太后不追究了?”

    赵踞微微而笑。

    雪茶昨儿目睹全场,自以为仙草是有死无生,至此那揪了整天整夜的心才总算放下。

    当即合掌向天念了一声佛,又道:“奴婢就知道,这世上没有难倒皇上的事儿,皇上万岁!”

    赵踞啐道:“闭嘴。”

    雪茶兴高采烈,狗摇尾巴似的跟在赵踞身旁,众人正往乾清宫而回,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跪地道:“皇上,听太医说,小鹿姑姑有些不好了!”

    ****

    先前皇帝往延寿宫之时,乾清宫中,沈君言端着药碗来到榻前。

    仙草朦胧醒来:“沈兄……”

    沈君言道:“我说了你是自讨苦吃,现在可后悔吗?”

    仙草嘴角一动,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沈兄你没事啊。”

    沈君言叹道:“你是不是算计到了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迟早会叫我进宫来的?”

    仙草闭上双眼。

    沈君言道:“不要装作没听见的,我知道你听见了。张口。”说着,便吹了吹调羹里的药,送到仙草唇边。

    仙草勉强张口,苦涩的滋味顿时满了唇齿:“好苦啊。”

    “现在才知道苦?但是对你来说,现在能尝出苦味还算好的,”沈君言摇头,“你可知这是在拿你的命开玩笑。”

    仙草道:“我……”才张口,又给塞了一匙子药汤。

    那股苦味几乎把舌头都麻木了,仙草的眉头紧蹙起来,又瞪向沈君言。

    沈君言微笑和煦:“你不是自讨‘苦’吃吗,那就多吃点儿,看你以后还浑不浑了。”

    仙草吃了半碗药,趁着舌头还能动,便挣扎着说道:“沈兄还是……趁早出宫吧,毕竟这宫内并非久留之地。”

    “就算我要走,也得由皇上开金口啊。”沈君言瞥她,淡淡道,“只怕皇上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不肯轻易让我走。说来奇怪,堂堂的皇上,怎么好像对你……甚是看重似的?”

    苦药在心里翻腾,又向着五脏六腑扩散,跟腹中隐隐散发的绞痛碰触,这感觉仿佛是有两支队伍在自己的身体里交战。

    仙草无法出声。

    沈君言忙将她的手腕脉搏又听了片刻,皱眉道:“这比我想象中更棘手,你且忍住。”他说着又抽出了一枚银针,向着仙草的虎口深深刺了下去。

    皇帝回到乾清宫的时候,仙草已经昏厥过去,但是细看,却能察觉她在微微发抖。

    皇帝见她脸上毫无血色,不禁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试。

    触/手冰凉黏湿,竟满是冷汗。

    皇帝的手一抖,回头看向沈君言跟众太医:“怎么好像比昨儿更重了?”

    沈君言道:“回皇上,这本来就是在吊命罢了,是生是死,全看造化。”

    “住口。”赵踞不等他说完便喝止,“若真如此,你的命也跟她一样全看造化。”

    沈君言揣着手垂头道:“草民尽力而为就是了,不过,医术如何倒也罢了,其实要生要死,也要看病者本人,倘若她心有牵挂,这生的机会自然就大些。”

    赵踞瞪他一眼。

    不知为何...,虽然这人是仙草的大夫,且又看似温和淡定,话也说的很有道理,可赵踞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有些不喜欢,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为了仙草,只怕早就远远地把他踢出宫去了。

    正在警惕端详的时候,身后突然听到含糊的低语,似是仙草在说梦话。

    皇帝蓦地转身,眼神在瞬间陡然柔软下来。

    靠近她身旁坐下,又见她额头上都是汗,便抬手道:“帕子。”

    雪茶愣了愣,忙掏出自己的呈给皇帝。

    皇帝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给仙草擦拭额头的汗渍。

    仙草似乎有所察觉,眉头微蹙,嘴角喃喃地又叫了声。

    赵踞一愣之下,缓缓伏身,依稀听仙草叫的竟是:“哥哥!”

    他听的很清楚,蓦地坐直了身子。

    皇帝眼睁睁地看着仙草满面痛楚的模样,手中的帕子缓缓捏紧,眼中却逐渐透出后悔之色。

    半晌,皇帝重又俯身,在仙草耳畔轻声道:“你想见徐慈吗?你放心,朕已经派人去寻徐慈了,你总该知道他也是个非常之人,自然不会轻易而死。只要你答应朕,好好地调养身子,朕用倾国之力,也帮你把他找回来。”

    仙草才给喂了药,这会儿痛病交加,昏昏沉沉,突然听见一句“把他找回来”,竟喃喃问道:“真的吗?”

    赵踞道:“朕自然是金口玉言,绝不骗你。”

    皇帝说完,却见仙草的唇角缓慢挑起,像是一抹安心的淡淡笑意。

    赵踞这才起身,把帕子甩给雪茶,皇帝看向沈君言:“这下她的牵挂有了,若还治不好,朕就要了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