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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林如海(32)
    刚进到院子里,林平就来回话,道:“老爷,我方才打听过了,甄家确与贾家交往甚密,此番随祭银500两。此外还有宁府先大老爷去世前一日,甄家曾有两个女人抬了许多东西去荣府。再早些的,老爷也知道了,便是甄家女眷上京的时候了。”

    乔喻点头道:“做得不错,夫人再去贾家的时候你找个机灵的去跟着。”

    林平应道:“是,老爷。”

    林平出去后,乔喻坐到窗前思索起来。

    老太妃是以甄家为代表的的一批旧臣的保护伞之一,对上皇影响力不小。此番去世,也难怪甄家紧张了。尤其上皇哀恸过度,也有些不好,甄贵太妃居于深宫靠不上,着急也是难免的。

    甄家与贾家别看一南一北的,关系着实不赖,甄家上京第一站来的贾家。北静郡王妃对待贾府众人也是态度谦和,是为数不多的如今还愿意登门的贵客,对元春也多有关照。

    乔喻不由想起当初听闻的,北静王酒后自言府中妻妾和睦犹如娥皇女英,神情语气颇为得意,想来至少表面上元春和那位甄王妃的关系非常好。只是传到忠顺耳朵里却被忠顺嘲讽北静是个傻子。

    忠顺当时讽刺北静的话太过“精辟”,以致于乔喻一直记得很清楚。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就这句话,忠顺还是唱出来的,每个字拉得老长,配合忠顺的表情,嘲讽力度max。也幸好忠顺是私下说的,这要是让北静听到忠顺造他谣,往他头上砸绿帽,估计得气炸。

    想起这一茬,乔喻好笑地摇摇头,忠顺这几年越发毒舌了,再练一练,单凭那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不提忠顺,说回甄家。甄家如今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作为幸进的家族,没了上面的偏爱,根基又虚浮,甄家难以为继。同贾家相似,子孙后代不成器,家族内斗日益严峻。偏偏花销甚大,金银如同流水一般往外淌,也就是甄家两代人攒下的家业庞大,才经得住如今这般的挥霍。

    只是当今有些郁闷,甄家就属于他看着碍眼又动不了的。明知道甄家吞了那么多银子,却碍于上皇护着奉圣夫人,不愿惊扰她老人家安度晚年,因此处理不得。当今虽砍了甄家揽银子的手,只给甄应嘉一个“清贵”之职,但也只能眼看着甄家靠着已贪来的巨款过得滋润无比。

    乔喻揉揉眉心,这一日拖一日的,眼看着当今越发不耐烦了,甄家靠山总有一天会倒,到时候别指望当今能网开一面。而同甄家交好,收着甄家大笔财物,还有胆子接收甄家判罪后藏匿转移的家私的贾家,也让乔喻头疼。

    贾家如今的混乱已经很明显了。因有贾敏在,两家走动还算频繁,贾家两府下人的嘴又是个漏子,有什么不知道的。连贾敏都十分灰心,有一次甚至和他说,等贾母过世,她只照看下侄女、侄孙女们,别的她再不管了。

    贾敏这般说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便是迎春的婚事,拖到今日都没定,又赶上国孝家孝,出了孝都十七八了,却没见贾赦贾母有半点担心,叫贾敏心寒。

    再有王熙凤身子好了以后也不肯如从前那样费力管事,总说精力短了,缩在房里歇着,只叫平儿帮衬些。没了王熙凤镇压,贾府的下人快翻了天。王夫人不肯出头,李纨一向不开口,探春虽十分有才干,无奈是未出阁的小姐,所有人都知道她管不长。

    乱象一旦生了,便难以根除。只是贾家有次见识的都是女儿家。

    此番贾敬去世,热孝里面,贾珍贾蓉私底下依旧饮酒作乐,毫无敬畏之心。贾母倒是悲伤过度,病了一场,没赶上为贾敬送殡。

    因为贾母之病,贾敏又去了几回荣府探望。

    贾家的一些事儿也传进了乔喻耳朵里。比如他上回提醒过的贾琏,这几日倒是老老实实的,从宁府回来就在家里呆着,也没出去鬼混了,同王熙凤又亲密起来。贾蓉时常来寻贾琏,有一次却被王熙凤打了出去,之后再没上门。

    看贾琏没犯蠢,乔喻就没关注了。

    谁知八月里,那边却传来消息,尤二姐给薛蟠做了二房,依旧是养在外面。

    薛蟠在外面跑了四五个月,回了家又病倒了,躺了许久才好。刚一好,就被贾珍贾蓉请去宁府。薛蟠正因错过贾敬丧事自责不已,连忙带了礼去,却在贾珍的安排下,碰见了花容月貌的尤二姐,当场看直了眼。

    尤二姐其实不甚满意,薛蟠比贾琏差了一大截。家世不如,相貌不如,谈吐也不如。只是为了有一个安稳的去处,尤二姐还是应了。

    薛蟠起先还担心薛姨妈不同意他纳二房,有些犹豫。贾珍却说先将尤二姐在外面安置了,待娶了妻再接进去就是了,如此两全其美,薛蟠一根筋,欢喜应了。之后置了房舍安置尤家,又给足了尤二姐金银,到让尤二姐安心了些。

    尤二姐虽跟了薛蟠,薛家人却不知道。贾珍贾蓉也时常趁着薛蟠不在,偷会美人。在那些知情者的嘴里,“薛大傻子”的诨名一日比一日响。

    尤二姐虽嫁了,尤三姐却不满意,日日同贾珍闹。贾珍被闹怕了,又上不了手,便起了心思想将尤三姐也给嫁出去。多番求爷爷告姑奶奶的,尤三姐才吐露自己心仪柳湘莲。

    尤三姐此先自觉堕落,便破罐破摔。只是那场葬礼上宝玉为她遮挡和尚,还让婆子给洗他用过的杯子,才叫尤三姐有些醒悟。此番才说了个五年前有了半面之缘的人,心里也不免期待起来。

    贾珍贾蓉得了人选,忙不迭地请薛蟠去做媒。薛蟠却十分为难,当日他娶尤二姐时柳湘莲就表示了对宁府的不喜,尤三姐虽绝色,只怕柳湘莲看不上。不过尤二姐哭了一哭,薛蟠还是硬着头皮去寻了柳湘莲。

    柳湘莲在外避祸,才回京没多久。他和薛蟠因缘巧合下结了兄弟,倒也时常往来。

    薛蟠请他出来,没说几句,就一脸心虚地要给他做媒,柳湘莲就觉得不对了。等到薛蟠说道尤三姐如何如何貌美,和他如何如何般配时,柳湘莲差点忍不住要再打薛蟠一顿。只是碍着是自己认的兄弟才忍下了,却将这笔账全记到了宁府头上。

    薛蟠口里虽夸赞尤三姐,心里着实为难,见柳湘莲面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说不下去了,只好挠头赔笑。他可被打怕了,要不是美人恩重,绝不敢再挑衅的。

    柳湘莲一声冷笑,只言宁府只有外头石狮子干净,他不愿做剩王八,三两句话打发了薛蟠。

    尤三姐从薛蟠嘴里得知柳湘莲竟是嫌弃她,只觉得万念俱灰,甚至起了了断的念头,拿了剪子就要往脖子上扎,幸而被薛蟠拦下了。

    尤三姐一朝自尽不成,这股气散了,也没勇气再来一回。只记恨贾珍贾蓉缺德,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名声了,也不想叫他们好过。于是便日日折磨两人,以此取乐。

    尤三姐泼辣,无所顾忌,折腾起人来花样百出。贾珍不去尤家姐妹那里,她就往宁国府里去寻。尤氏虽知,却怕尤三姐在外头闹出来更难听,也不敢拦着。

    贾珍叫弄怕了,待停灵满百日,忙不迭地送贾敬灵柩回金陵,以此躲避。贾蓉原想跟着去,却被贾珍打回去了,只同贾琏送出三日三夜,就不舍地回了京。

    贾琏目睹这两人的惨状,心里竟有些庆幸当初没真纳了尤二姐,后来也没机会去占便宜,要不然今日倒霉的说不准还得加上他贾琏。

    宁府里贾珍不在,贾蓉只往外躲,尤三姐颇觉无趣。有一日,竟恰巧碰上了柳湘莲来尤家这里寻薛蟠。

    柳湘莲也是无奈,他寻薛蟠有急事,薛蟠却不在家,只能往这里来找,没想到刚进小院就见到一个女子跑出来,痴痴地望着他。

    柳湘莲第一反应是躲避,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何人,先是一怔,见眼前女子确实是绝色。后又蹙了蹙眉,想着这般孟浪,怪不得在宁府厮混这般久。

    尤三姐看到心上人表情变化,一时又气又恨又是绝望,见柳湘莲转头就走,回了房寻了根绳子往梁上一挂,自缢了。

    等到柳湘莲知道时,却是薛蟠跑来和他说,一副可惜遗憾的样子,认为尤三姐性烈,是个好女子。

    柳湘莲听闻尤三姐自尽,大受震动,自责害死一个无辜女子,后悔不已。见尤三姐已入土,便日日往坟上去祭奠,日渐消沉。

    这一场戏剧性的变故,不知什么人先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的,被人议论起来,却是看法不一,褒贬不同。

    传到贾敏耳朵里,贾敏深吸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好歹牵扯进去的不是荣府。宁府的名声,早已不干净了,竟不差这么点。但问题是,薛家,如今可就住在荣府里,奉为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