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相对，大刘第一个觉得有些尴尬。
胡坎倒无所谓，现在他的求生欲急转直下，莫说活圣人正在吃鸡，就是正在玩鸡，他也不发表意见。
当然，最坦荡的还是齐玄策。
齐圣人把鸡腿塞进嘴里，吮了吮手指头，拿餐巾纸擦了擦手，嗡声道：“有事？”
大刘如梦方醒，赶紧领着胡坎过来，笑道：“听说你昨天回来了，哥哥寻思就来看看你，巧了，这又遇到一位病人，想着你一定感兴趣，就一并带过来了。”
齐玄策点了点头，鸡腿再拔出来就剩下鸡骨头了。
“吃了么，红姨的手艺，贼拉香，滑而不腻，尝尝？”说着还把碟子端了起来。
大刘连忙摆摆手，“伤口还在恢复，沾不得荤腥。”
齐玄策又冲后面的胡坎示意了下，胡公子哪里有什么食欲，勉强也摇摇头。
“哦。”
齐玄策把鸡放下，又打量一下胡坎，皱着眉嚼着肉。
“面呈青灰，唇发干白，身如败柳，行似浮萍……
“这位朋友，你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空荡荡啊！”
要死不活的胡坎闻言浑身一震，这一句空荡荡简直就像是醍醐灌顶！
自被红棺女尸挖走了心，胡坎一直在琢磨自己的状态，觉得哪里不对，可又琢磨不透不对在哪里。
而今听到齐玄策的评语，禁不住大有解惑之感，当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个遍。
说到了最后，还哀嚎一句：“活圣人，您看我是有救没救？”
齐玄策听了直摇头，心说这是啥逼名，活圣人，听起来咋那么像活王八。
旁边大刘一阵心虚，搓着手干笑道：“扬名，替平匠巷扬名嘛……”
齐玄策对这位老哥哥还是心存感激，只笑道：“扯淡，我用你。”
说罢又对胡坎招招手，道：“来，衣服解开让我看看。”
胡坎老老实实走过来，把上衣纽扣解开，露出赤条条肋骨的干瘪胸膛。
“日子不好过吧，看这肋条，瘦的都脱相了。”
齐玄策说着一只手贴上了胡坎的胸膛，缓缓游走。
“嗯……有些凉，还硬邦邦，看来是真没了心脏，就是一行尸走肉的状态。”
说着，他又握住了胡坎的一只手，闭上了眼睛。
呼～～～！
在齐玄策闭眼的刹那，胡坎与一旁的大刘只觉得空气中刷过一道阴风，足足过了好一会儿，齐玄策才睁开了眸子。
“先坐先坐。”
一睁开眼，齐玄策就笑呵呵招呼二人坐下，脑子里，却全是那女尸身上淡淡的邪恶气息。
他自然明白胡坎遇到了什么物种，就是区区一邪祟之物而已，连正牌地狱亚种都算不上。
要说这种邪物，其实与所谓的鬼魂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因为它的形成，实际上与中阶地狱亚种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中阶地亚种降临人间，若想活的长久，想尽可能攫取人间力量，就必须小心翼翼，通常情况下，它们会利用自身尸气，培养一批傀儡邪物，以供驱使。
这乱葬岗女尸，严格来说正是此物。
只不过因为地狱突然召回中高阶恶魔，它这傀儡没了主人，便渐渐也起了做大的心思，这才勾引了胡坎，要吃童男童女。
齐玄策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地狱召回中高阶恶魔，换句话说，此刻人间，已无真正有实力的家伙，最多不过低阶亚种或者如女尸这等傀儡邪物。
想他堂堂人类圣地之主，如今只能与低阶亚种甚至区区邪物打交道，凭空就生出了些江湖术士的错觉。
眼见齐玄策又是叹气又是默然不语，胡公子可就会错意了，噗通一声跪坐在地，神色凄楚，嘴唇抖动。
“这……这就是命了……”
“想我胡家三代单传……怎么就断于我手了呢……老天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齐玄策愕然的看向大刘，指了指地上软成烂泥的胡坎，那意思是什么情况，清明节上坟来了？
大刘也直撇嘴，心说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一把给胡坎拽了起来，拍着脸颊喝道。
“你是水做的吗，泪怎么就那么不值钱，给我稳当点！”
“行了行了……”
齐玄策摆摆手，对茫然的胡坎笑道：“别急着哭天抹泪，不是什么大事，等吃了鸡，你带我找她去。”
胡坎愣了一愣，期艾道：“可是……你也不像童男啊……”
什么童男？
齐玄策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禁鼻子都气歪了。
嘿，你大爷的！
敢情让你带老子过去是献祭去了，这货尼玛什么脑回路？！
大刘实在忍不住了，一个板栗敲在胡坎头上，骂道：“让你带路，不是带路投降，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胡公子自觉不是大刘对手，也不敢叫屈，只哀道：“那女尸太凶，我这不是怕你救不了我，再把我耽误了……”
“你已经这副熊样了，还能怎么耽误？”
齐玄策真是被这位胡公子气乐了，又撕一条鸡肉嚼着。
“况且，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你兴许又是一个好败家子呢。”
胡坎老脸一红，就要举手赌咒发誓，却又被大刘拦了拦。
“平匠巷不兴这个，把力气省下来带路就行了。玄策，哥哥就不添乱了，我先撤。”
齐玄策则笑道：“那我送送你。”
二人撇下胡坎下了楼，一直走到门口，大刘才试探道：“晶晶……”
“死了。”
齐玄策指了指门口台阶下，“就死在那儿。”
大刘呆了呆，直勾勾看着老旧的地面，良久，才摩挲着拐棍叹了口气。
“我早知是这个结局，丫头自作孽，怨不得谁来……”
齐玄策剔着牙，没言语。
大刘苦笑着，道：“岛国之行顺利么，哎，废话，一定很顺利。”
见大刘自说自话的样子，齐玄策则拍了拍他的肩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回家好好休息，日后平匠巷还少不了麻烦你。”
大刘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叹息着道：“哥哥是真老了，你留步吧。”
看着一瘸一拐的身影远去，齐玄策嘬了嘬牙花子。
大刘是好人，可好人一般都不容易放下许多事。即便这事，与好人并无太大关系。